他赌自己生死皆在此一剑,若不能平定天下,便在所有人眼里杀身成仁,成全萧漱华更加令人退避的威名。
“萧卿——!”
一声惊呼突然穿云破月而来,所有人都被那一声几近嘶哑的大叫吓了一跳。
只见一道白影踏着皑皑的雪,跌跌撞撞地从岩体之后奔出来,他浑身都是厚重的雪,那一声吼得他声嘶力竭,心肺俱裂,这时只剩他猛地一扑,栽在雪地里一时动弹不得。
萧漱华执剑的手不知为何倏地一震,错开了孟无悲的心口,直直刺进他肩胛,不等孟无悲稳住身形,他已猛然抽剑转身,向着那道白影跑去。
他的速度远比那人要快,不及孟浪翻开白雪,他已经跑到他身边,眸中满是那一大片铺陈着让他花了眼的白。
孟无悲单膝跪在雪中,一手按住那一记贯穿的剑伤,萧漱华方才那一剑来得快去得也快,原先的刺骨冰冷这时候才泛起剧烈的痛。
孟无悲突然有些惭愧,他极少动刀动剑,遇事也多是萧漱华出面,因此他总是论剑头头是道,执剑时却远不如萧漱华来得威风。
他依然不解为什么跑出来的人会这样叫萧漱华,“萧卿”,这分明是他才会用的称呼——而那人的眉眼也不陌生,孟无悲定定地看了一眼,是孟浪。
他亲眼看着萧漱华把孟浪刨出雪地,不要命似的搂住他,嘴里喋喋不休地呢喃有词。
孟浪回抱住他,安抚一般地在他耳畔低语。
孟无悲稳了稳手里的剑,心里却莫名感觉不对。
两年前,萧漱华决计不会这样亲近孟浪。甚至当时他以为,以孟浪这样的性格,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讨好萧漱华了——毕竟萧漱华生平最厌烦唯唯诺诺的人。
随后一片雪徐徐落下,孟无悲忽然听见萧漱华说:“孟郎,你要杀了我吗?”
孟无悲一怔,下意识应了一声。
随即他看见萧漱华拥抱着的孟浪,面朝着他,双手轻拍着萧漱华的脊背,眼里只余柔和得几近稀烂的光芒。
孟浪冲他一笑,孟无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却见孟浪的手已经哆嗦着去摸雪地上横躺着的桂殿秋。
他的动作很慢,浑身颤抖得像是被这凛然的风雪侵入心脾。
孟浪开口说话,声音很低,却很柔,他说:“我不会杀你。”
桂殿秋高高地扬起,孟无悲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悸。
他夺步冲上前去,桂殿秋却已经狠狠地从萧漱华背后刺去,孟无悲心下一震,却见萧漱华忽然反手握住剑锋,手掌瞬间割出深可见骨的剑伤,不等孟无悲反应,萧漱华的另一只手已经掐住孟浪的脖子,原本昳丽明艳的容貌忽然变得狰狞,他狠狠地甩开桂殿秋,双手掐住孟浪的脖颈,手上涌出的鲜血放肆地钻进孟浪的白衫,在雪地里晕出一片妖冶的血色。
孟无悲只觉得呼吸都窒住了。
萧漱华拿起剑,狠狠地刺穿被他制在雪地里的孟浪的心脏,干脆利落的破肉声传进三人耳廓,孟无悲怔怔地,听见孟浪呛咳着发出一阵闷笑。
他嘴里满溢鲜血,咕咕地往外涌着,淡色的唇第一次显得这样艳丽。
孟浪艰难地伸出手,似乎想握萧漱华的手,最后却退而求其次地抓住他的衣角,他的声音模糊得好像牙牙学语的孩子,但孟无悲依然听得清晰。
“你别恨了。”他弯着眉眼,抽搐着发笑,“贫道死了。”
☆、96
无人知道那一夜的风雪最终究竟掩埋的是怎样一个人,唯有呜咽的风声凄凄切切,荒寂的天地之间,唯有孟无悲静悄悄地握紧了玉楼春,静悄悄地走上前去,他看着跪坐在雪地里的萧漱华,和萧漱华紧紧扼着的那段脖颈。
孟无悲开口说:“他已经走了。”
萧漱华没有搭理他,依然竭尽全力地掐着孟浪的脖子,他漂亮的手此时青筋毕露,痛苦的哽咽声接连被他和着鲜血往喉咙里吞。
孟无悲摸不准他到底清不清醒,但实在不忍看见孟浪逐渐僵硬在雪地里的身体,从他身上涌出来的血很快染透了那件朴素的白衫,甫一漫上雪地,红的白的绽成一片惨烈的梅林,直向着无休无止的天际延绵而去。
“萧漱华,”孟无悲蹲下来,凝望着萧漱华僵硬的背影,“你后悔吗?”
萧漱华终于松开手,轻轻地抚上孟浪的脸,而他手上的血也抹上那张脸,孟浪原本生得平和端正的眉眼之间,忽然平添一抹妖冶的艳色,似是生生地将他拉入另一个和他全然不合的人间。
“孟郎,”萧漱华偏着头,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不听话?”
孟无悲道:“听什么话?”
但萧漱华没有看他,孟无悲这才意识到,他的眼神依然粘在孟浪身上,此时在他眼里,孟浪才是他的“孟郎”。
孟无悲垂下眼睫,不由分说地拂开他握剑的手,把桂殿秋狠狠地□□——他险些没能拔动,那把剑狠狠地穿透了孟浪,钉在了厚厚的雪层之下。
那一霎时,艳烈的血溅起半尺之高,喷洒在孟浪和萧漱华的衣襟和脸庞之上,萧漱华苍白的脸上的郁色愈加浓烈,孟无悲再次蹲下身,按住他掐着孟浪的手,说:“放过他吧。”
萧漱华怔怔地扭过头,看着他,问:“你是谁?”
孟无悲言语微顿,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你不认识。”
那个与往常无异的雪夜里,山脚一派通明,数以百计的火把围着这片荒冷的山,孟无悲远远地望见,橘色的火光闯进他漆黑如夜的眼眸里,他停住步子,转头问:“同悲在哪?”
“同悲?”萧漱华茫茫然地看着他,似乎一无所知,孟无悲复问:“萧同悲,你的徒弟,他在哪等你们?”
萧漱华艰难地从他身上撕下目光,努力地回忆半晌,犹犹豫豫地说:“孟郎才知道...本座不清楚。”
孟无悲感到一阵无力,无论是山脚等着看他们胜负的看客,还是下落不明的萧同悲,无疑都在给他本就举步维艰的前路设下更加艰险的障碍。
然而萧漱华的眼眸干净清澈得好像全然不知前尘,他的残忍和冷漠都被这时的天真深深地掩埋,孟无悲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也许这一夜砭骨的风雪,也镇住了萧漱华那颗永远蠢蠢欲动的杀心。
孟无悲把孟浪暂且放下,让他斜靠着一棵笔直的树,除却那满脸的血,孟浪瞑目时的神情平静得令人动容:“你看好他,贫道去去就来。”
萧漱华看了一眼孟浪身体上逐渐敷上的霜,忙点点头,蹲下身子握住孟浪的手:“谢谢你。”
他的语气太轻太柔,温和得一点也不像萧漱华,孟无悲的记忆里找不到半点和眼前这个萧漱华相似的剪影。
孟无悲身形一滞,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匆匆地夺路下山,任凭玉楼春漂亮的剑身盛满那一夜热烈灿烂的火光。
轻风拂面时,闻梅寻依然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侧身拔剑的同时,玉楼春堪堪袭至。
“抱朴子?!”
孟无悲眼也不抬,薄唇轻抿,剑锋狠狠抵在闻梅寻横在身前的剑身之上,随后便是一声金石坠地的铿锵激鸣。
火光灭了大半,暗淡的天际之下,孟无悲长身玉立,背对着无数人错愕的面庞。
而闻梅寻手中依然擎着一把短剑,眼神已从震惊转为惊怒:“孟无悲,你什么意思?!”
宋家人隔得更远,这时宋明庭已经注意到欢喜宗的动静,果断地抬了抬手,示意弟子们熄灭火把。
不多时,原本炽热的火光,这时已然尽数熄灭。
孟无悲轻轻地开口,道:“守真君已败在贫道手下,他的生死,理应由贫道接手。”
闻梅寻怒火中烧:“那他欠我们的人命呢?!”
“——随时可战。”
静悄悄的黑夜里,孟无悲来去无影,片刻之后,任凭闻梅寻如何破口大骂,都再听不见半句回应。
然而等他返回山中,萧漱华和孟浪都已经不见了踪影,孟无悲只觉得霎时间阴寒遍身,但他来不及生出别的情绪,只来得及猛一回身,剑光掠过,恰恰停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的颈侧。
闻竹觅动也未动,脸色苍白,见到他凌厉的眉眼,第一反应却是倏地笑出声来。
他抬起手,缓缓抵住玉楼春的剑刃,道:“抱朴子,别来无恙。”
“......”孟无悲收剑回鞘,冷冷地看着他,“他们人呢?”
闻竹觅眨眨眼,笑容更盛:“我们先把事情谈好,再去找他们,好吗?”
“贫道杀了你,再去找他们也为时不晚。”
“我在他们身边留了人,我一刻钟不回去,他们就是死,”闻竹觅无辜地看着他,“抱朴子神通广大众人皆知,但一刻钟您就能找遍这片山吗?”
孟无悲按着剑的手微微一动,忍着滔天怒火,道:“说。”
“萧漱华曾经是我师兄,对我多有照拂,其实要他的性命,我也很不忍心,可是姐姐心愿如此,我不能让姐姐难过。而且等他恢复清明,定然又要大开杀戒,彼时杀了三明的我就是他最大的仇人,我死倒是没关系,但姐姐势必会和他更加剑拔弩张,这样下去,他和姐姐都没办法好好收场。”闻竹觅故作苦恼地拍拍头,随后绽出一个笑容,“所以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抱朴子听了也一定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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