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包括给予我们粮食吗?”维拉文将军忍不住有些刻薄地发问,他脑海中盘算着从罗格朗人那里得到的消息,圣廷覆灭,神圣帝国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这可真是天赐良机,而一名教皇,失去了他的圣城,他还能做什么呢?
“包括。”
西奥尔德平静地回答。
起先没有人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是很快地,他们意识到西奥尔德回到了什么,所有人齐齐看向他,一脸错愕。
……………………
“那贫瘠之地上,人干渴,饥饿,奄奄一息。于是神使地上长出稻谷,使河里的水变成美酒,使纯洁的羔羊来到人的面前。牠如父亲一般宽厚仁慈,却又如此威严地展现出祂的奇迹。”
沃里伯爵陪同国王站在城堡最高的塔楼上,以女巫们的眼镜眺望城外发生的事,低声念出了圣书里的话。
那是圣书中的一个古老故事,讲的是神在万邦之中述说祂的荣耀,在万民中述说祂的奇迹。神以祂创造的奇迹竖立自己的权威与形象,这些奇迹组成了人们印象中的神。现在,圣书中描绘过的奇迹再次诞生了。
约林城外的广袤大地上,稻谷违反了季节,再次从土里生长出来。神圣军从多玛支流里打起水,那水倒进桶里,立刻变成了醇香的红酒。发生在约林城外的一切,正如圣书中讲述的一样,带三重冠的西奥尔德自平原上走过,士兵们跪倒在地,向他叩首,已然将他当成了神的化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沃里伯爵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众神之国不是已经关闭了吗?”
“因为他的力量不是来源于众神之国。”
国王平静地回答。
以凡人之身,推测诸神往事,沃里伯爵做到了凡人所能做到的巅峰。但是,终究是被凡人的认知限制,难以更深刻地了解诸神。事实上,如果圣主的计划成功,祂复生降临大地,那么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众神之国从此埋葬,让自己成为大地上唯一的神明。
神的力量与他们的尊名指向息息相关,而圣主通过篡改历史的手段,将自己寄托于历史时起,祂的力量便与凡人息息相关。教义中的“父亲”便指向了这一个概念,祂是创造人类的存在,是所有凡人的父亲。这一个教义直接展露了祂的目标,祂将自己根植在凡人的信仰与生活里,从而重塑了自己的力量来源。
圣主将自己从旧神的神系里挣脱了出来,借以这些手段,重塑了自己的位格和权柄。
祂成了凡人的神,人间就是祂的国度。
如果计划成功,那么祂便不需要众神之国。这也是为什么圣主在传说时代能够如此毫无顾忌地背叛诸神,竭尽全力地推动众神之国被永远尘封。
圣主的计划本身是没有错误的,在圣廷成为普世之教后,祂的目标可以说实现了大半。唯独,祂算错了人类的野心,背德者能够背叛第一次就还会有第二次。
在圣灵湾圣廷覆灭之后,圣主降下来的意识消散了。诸神的黄昏终于彻底到来,最后一位企图获得新生的往昔神明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而祂的权柄被祂在人间的代言人所窃取。
现在,西奥尔德就是神国之王,行走于大地的人间之神。
一千年来人们对圣书与圣廷的所有信仰,凝聚成为他的力量。某种程度上来说,关闭众神之国对于他而言,反倒是一种帮助。但是罗格朗却必须关闭众神之国的大门,一如西奥尔德不惜代价,也要封锁地狱与人间的裂缝。
“现在,距离成为预言中的‘世界之王’,他只差最后一步了。”
高塔上风势凌厉,国王注视着受万人崇拜,遥遥朝自己望来的西奥尔德说道。
——世界之王不会同时存在两位,双王之间注定有一位要死去。
王座上,从来只有一位赢家。
第180章 攻城
在烈酒, 篝火和粮食里,神圣军低迷的士气终于再一次振作了起来, 亲眼目睹教皇西奥尔德教稻谷从地里凭空生长起来后, 几乎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就是神明在人间的化身。西奥尔德就地发表了一场演说。
他将圣灵湾圣城为一群异端的蛮族人侵占归咎为末日审判到来前最可怖的警告,称这是世界走向终点的一个讯号,最后审判的日子将要到来。然而, 神是仁慈的,尽管祂痛心于人们的不端,却仍愿意给予祂的信徒一个得救的机会,因此教粮食从荒芜的大地里生长出来。
这是神的仁慈与给予的最后机会。
“……圣城的沦陷,是因为我们这些聚集于此的兄弟们未能诚心如一。这是我们的罪孽, 如想得救,就必须放下心中的怯弱与仇隙, 齐心协力地为攻克异端之城而奋战。请拿起我们的刀剑, 不要让邪恶的毒雾阻住我们的去路。
要记住,神佑你我。”
在这样煽动性极强的演说之下,神圣军既恐惧于圣城被毁的灾难,又沉浸于西奥尔德展现出来的神迹里, 一时间英勇无畏地投身进“最后的救赎”里,对着约林城发动了强有力的进攻。
边境神圣军统率维拉文将军看着这种变化, 又愤怒又恐惧于西奥尔德的力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军队的掌控被教皇剥夺。西奥尔德彻底成为了三支军队的最高统率,神圣军在他手中轻易地拨动着。
而教皇西奥尔德接手军队的最高指挥之后,取得的成果更进一步地应正了他所说的, 神仍然在保佑世人的话。在此之前,神圣军屡屡被罗格朗多重防御措施牢牢地抵抗在城墙之外,士气最低迷的时候,甚至难以接近对方塔楼的火力范围。
按照西奥尔德的指挥,他们竟然得以短暂地越过对方的护城河,让工兵到塔楼底下挖掘战壕。虽然,很快地,城内的罗格朗人反向挖掘战壕,遏制了他们的行动。但和之前比起来,这已经算是一个较好的开端。
“让我们的士兵加快对二号塔楼的进攻,以此掩护在七号塔楼下的行动。”
指挥所中,西奥尔德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
席塞安沉默地记下他的每一条命令。
这些天来,他亲眼目睹神圣军悍不畏死地对约林城进行猛烈的进攻,终于明白了西奥尔德在接到圣廷覆灭的消息之后,为何封锁得滴水不漏。在“丰收神迹”之前,神圣军的内部矛盾越来越激烈,骑士们已经被漫长的战争磨灭了一开始的热情,边境神圣军另有心思。而西奥尔德要借圣城的覆灭和神迹,来使神圣军们再无退路。
可是,西奥尔德真的对圣城的遭遇毫无办法吗?
席塞安有些茫然,诚然他不喜欢圣廷那些暮气沉沉的长老们,可是作为一名在圣城中成长起来的信徒,对于圣城他到底还是怀抱着一些不一样的感情。而他与西奥尔德这么多年的熟识,隐隐约约,在这些惊变中感觉到老友的影子。
西奥尔德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的角色?
席塞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西奥尔德。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西奥尔德已经距离他越来越远,变得令人尊敬,也令人……恐惧。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
现在,西奥尔德已经不是圣廷的教皇,而是神圣帝国的皇帝。
“快该进攻了。”
西奥尔德看着地图,以欣赏般的语气说道。
……………………
“不超过三天,他们就会全力发动进攻。”
国王快步走在城头上,检视着一座座塔楼。莫尔将军提心吊胆地带着盾牌紧跟在国王身边。
指挥的军官们都万分不赞同国王亲自登城指挥,虽然此时约林城处于防守状态,不像正面战场上那么凶险。但是城墙仍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带,投石机抛掷的巨石砸在城墙上,飞溅起来的碎石与崩塌的塔楼墙壁往往砸伤守城的士兵,除此之外流矢飞箭也随时可能伤人性命。
但是几次攻防下来,军官们却不得不无奈地接受国王登城指挥这个事实。
神圣军的攻势一反以往,变得凶狠强势,却又诡诈多变。明面上对某段城墙的强攻,实际上是为了掩饰对另一处塔楼的破坏。给人的感觉,就像对方的军队突然换了一个指挥的大脑。如果不是国王果断地亲自接受指挥,敏锐地识破对方的真实目标,提前遏制,此时的防御圈恐怕已经被撕开了破口。
另外一方面,国王登城指挥作战,令守城士兵的士气为之一振。
守城的士兵很大一部分跟随国王参加过杜罗城战役,对战役上国王的传奇表现和英魂骑士记忆犹新。他们口耳相传,几乎将国王当成了另外一种精神上的信仰。国王与他们同在这个信念,甚至压制住了城外西奥尔德展现出的神迹的冲击。
这种时候,缺少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少了国王。
莫尔将军不得不负责起国王的安全问题,而在他被临时任命为国王近卫之后,一堆军官几乎是轮流来找他谈话。前前后后,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就算他死了,也得保证国王的安全”。
守城的短短时间内,莫尔将军觉得自己凭空老了十岁,一颗心因为战场上时不时出现的意外忽上忽下,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因为心脏问题,成为那群神经病医生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