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盛定了定神,双眼依旧直视皇帝:“我不想当。”
“好。”皇帝竟笑了笑,“后日申时,朕于紫宸殿设下宫宴,你一定要来。”说完这句话,他便对着无情点了点头。
无情双手合抱于胸前行了一礼:“臣告退。”
一直到回了神侯府,沈清盛才问无情:“你怎么不问我魔教教主的事?”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我是玉罗刹的儿子。”
一说完这句话,沈清盛就想看无情的表情,无情却偏过头去看了栽在院中的松树,他道:“宫宴当晚须多加小心。”
沈清盛慢慢踱至松树前,朝无情一笑:“我猜到了。”
无情终于看他,同时也如沈清盛所愿问了他一个问题:“怎么猜到的?”
沈清盛长身玉立,傲比青松:“但凡有我参加的宴会,没有一场是太平的。”
无情眼中带了点笑:“我也猜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两章正文就完啦,之后会有两到三篇番外交代宝藏的事。
顺便解释一下我鸽了这么久的原因:一是家庭变故(不是亲人去世);二是因为疫情,我们休假取消了(不是一线医护人员);三是我流感了(不是新冠性病毒)
最后补上新年祝福: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身体健康,天天开心,万事胜意(づ ●─● )づ
第69章 名缰利锁,富贵浮云
腊月二十八的京城在下雪。
沈清盛坐在院子里看了一天的雪。
他看的是雪也不是雪。
谁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包括他自己。
无情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简单又复杂的沈清盛。
“你在练剑。”无招无形,仅凭空中停顿了短短一瞬的雪花,无情就断定沈清盛在练剑。
沈清盛今天又穿回了黑色,他喜欢黑色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耐脏。他站起身,仔细检查完袖口,抚平衣身褶皱,最后对着无情点头道:“我准备好了。”
谁知无情竟道了一声不急,随后又问沈清盛:“听说‘金风细雨楼’将于今晚同‘六分半堂’决战?”
“不错。”沈清盛肯定了无情的消息,“目前的形势对‘金风细雨楼’有利,雷损选在今晚发动决战根本是昏了头了。除非......”
无情抬头,一片飞雪忽然落在了他右眼上,他将眼一眨,那片雪似又融进了他的眼里,无情的眼神骤然变冷,只听他接道:“除非蔡相有令。”
“京城两大势力决战,定会牵制住部分御林军兵力,到时皇城守卫力量必然削弱……”
沈清盛突然出声打断无情:“御林军总教头正是诸葛大人,不知他今晚?”
无情道:“世叔将亲自坐镇。”
“好。”沈清盛走至无情身边,“我们走吧。”
无情仍是不动,雪色映在他眼中,沈清盛看的是雪也是无情:“怎么不走?”
无情忽地垂眸,眉睫之上还沾有湿意,根根分明,像是用水墨画上去的一样,他道:“你不去‘金风细雨楼’襄助苏楼主?”
无情不走,沈清盛可以推着他走。他一边推着无情轮椅,一边半真半假地感叹道:“皇命难违啊。”
无情静默不语,他深知沈清盛对皇权其实并无多大敬畏之心。果然,很快就听他笑道:“我要是这么说你一定不信。”
大雪落在沈清盛发顶,落在他肩头,他们二人正漫漫行在雪中。
“正如我之前所言,形势对‘金风细雨楼’有利,我本人去或不去并无多大关系。”沈清盛伸手摘去偶然飘入无情发间的一片雪,接着问他,“你听过夜摩天、郁北洲这两个名字吗?”
无情颔首:“自然听过,夜摩天更是魔教‘三十六地煞’之首。”
“我将他们派去了,”沈清盛顿了顿,语气之中的笑意更明朗了几分,“顺便还有一众魔教弟子。”
无情听了这话,竟难得地开起了沈清盛的玩笑:“不愧是沈教主。”
“说到这个,”沈清盛反倒皱起了眉,“等南王案了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无情并不追问沈清盛要他帮什么忙,很快就应了声好。
凡是无情亲口应下的事,沈清盛都当这件事已经顺利办成了。于是他瞬间放下了心,继续说起自己选择入宫赴宴的原因:“此外,我对宫九和方应看这两人始终放不下心。”
无情淡淡地嗯了一声赞同道:“太平王世子此人怕是也所图甚大。”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今夜会发生远超你我预料之外的变化......”沈清盛自认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
“我信。”这两个字无情在白天说过,在晚上说过,在晴天说过,还在雨天说过。
而今天,是雪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过渡一下,满足一下自己的标题强迫症。
正文还剩最后一章啦。
第70章 风云俱灭,孤月独明
当沈清盛坐进紫宸殿时,他心中仍念着今日看过的雪。
现在已是申时末了,外面的雪还在下。殿门大开着,即便殿内金石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身后的炭火烤得人犹如置身阳春三月,他也依旧捕捉到了殿外那萧萧彻骨的风,以及被风无辜卷入这场温柔乡中的飞雪。
沈清盛在看门口的雪,殿内大多数人却都在看他。
大臣们看沈清盛的原因并不在于他长得多么好看,好看到叫人一眼都不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毕竟凭他们如今的地位,一生中见过的相貌出众的人已不知凡几,甚至在座的有不少大臣自身长得就是一副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模样。
他们在意沈清盛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今日出席宫宴的所有人中,只有他一个是纯粹的江湖人。
皇帝是不是有意招揽他要给他封官?若是封官,会给什么职位?实职还是虚职?收作大内供奉还是效仿先帝赐下侯爵?这才是诸位大臣心中真正在思虑的问题。
沈清盛自然察觉到了许多人的视线,其中一道他尤为熟悉。人一旦被它沾上,就好比被吹落殿内的雪花,生机瞬间散去,化作一滩冷冰冰的死水。
宫九贵为太平王世子坐在上首,与旁人一样,他也在看沈清盛,只是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斯斯文文的笑容下藏的是什么心思。
沈清盛感受到宫九停在他身上的笑意,心中竟难得地不起半分波澜。他进步了,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就是,他长大了。
想到这里,沈清盛不禁侧头看向无情,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说起来我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
无情见沈清盛忽然看他,双眉微蹙,满脸认真,便以为他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此刻乍一听到沈清盛说他生辰快到了......无情愣了一瞬,等回过神时他已回给沈清盛一个略显冷淡的“哦”。
不等无情试图问他生辰具体在哪一日,沈清盛又百无聊赖地开口道:“天怎么还没黑?”
皇帝不久前刚离席,随后南王也跟着离开。沈清盛和无情仍按兵不动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无情暗示今夜有诸葛神侯亲自负责皇帝安危;二是他们正在等天黑。
“黑夜将是另一场盛筵。”
这话不是沈清盛说的。
宫九忽然站起,他的视线渐渐移至殿门外,而这句话就像是他贴近沈清盛耳边以近乎呢喃的语气说出,且是说给沈清盛一人听的。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沈清盛看到了几乎快吹到自己身前的风、落入案上酒杯中的雪,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
天已完全黑了。
随着这阵黑暗一起涌入大殿的还有数以百计的大内侍卫。数百人,数百把刀,刀光森森,将整个大殿照得瞬间亮如白昼。
比刀光更白的是殿中人的脸色。眼前这种场面,除了逼宫造反之外他们再也想不出其他缘由来解释御林军的这一行动。更别说殿外还时不时地传来阵阵金铁交击声,离殿门近的几个甚至望到了远处的隐隐火光。
刀剑无眼,刀剑伤人。他们唯恐这刀光下一息就不由分说地斩到自己身上,一时间尖叫声、求饶声、叫骂声充斥着整个紫宸殿。少数几个被吓得丢了魂的只一心想从殿里逃出去,双眼紧闭看也不看地四处乱窜,侍卫手起刀落,顺手就宰了这几个主动撞到他们刀上的倒霉鬼。
当刀光沾上血气,无形中便多了几分威慑力,殿内终于安静下来,死一样的静,静得苍白。
在这时,上首却忽然传来一声怒斥,犹如敲钟击磬一般响彻整个大殿,同时也打碎了这份脆弱的寂静:“秦扬,你这是要造反吗?!”
沈清盛跟着众人的视线向上望去,没想到有一天他竟能在宫九脸上看到浩然正气。
“他这是要黑吃黑?”沈清盛秘密传音给无情。
无情只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沈清盛静观其变。
御林军右统领秦扬看似十分好脾气地拱手笑道:“在下知道世子身负武功,但您就一个人、一双手,难道还敌得过我们这百来人、百来双手不成?所以我劝您还是乖乖坐着的好。”
说到这里,秦扬又轻蔑地笑了笑,随手一指无情,接着说道:“您瞧,人无情大人坐得多端正!依我看,不仅世子爷,诸位大人们也都请跟着无情大人学一学,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