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来了。对方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
木一半一路将他们带到了一家赌坊,一家门前点了灯,门内也有活人的赌坊。
这家赌坊的名字起得倒很有意思:留下。
左右两边还贴了一幅对联: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什么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钱财!
既然如此,何不留下?
但他沈清盛今天却什么也不想留下,甚至还想要带走一些东西。
见沈清盛驻足,应相宜小声道:“这家赌坊很有名的,不过我只知道这个,因为我爹不许我赌钱。”所以他才说自己是个遵纪守法的好纨绔。
正在这时,木一半又对沈清盛行了一礼:“沈大侠请。”
其实沈清盛也从没来过赌坊。他想象中的赌坊应该是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的,但今天这家传说中很有名的留下赌坊却很安静,即使一楼的大厅里站了好几个白衣黑裤的年轻高手。
“九公子就在里面。”木一半将他们带到二楼,停在了看起来最大,也最豪华的一个房间门口,恭敬地扣了三下门。
“进。”门内传来一个年轻公子的声音。
声音并不难听,但只能令沈清盛想到被泼在应府里的那一大片鸡血。
这个人杀气之重,竟连声音都被染上了血色。
他是一个人进来的,应相宜被木一半拦在了门外。当他被拦住的时候,却是罕见地镇静,因为沈清盛在进门前对他说了三个字:交给我。于是应相宜现在也敢一个人站在门口对着木一半大眼瞪小眼了。
房内的人也并不难看。房中一共有三个人,沈清盛一眼就认出了“九公子”。
有的人,生来就该是坐在那里发号施令的。
“九公子”就是这样的人。
如今入冬已久,屋内燃着上等的银骨炭,沈清盛看得出这位“九公子”是毫不逊于自己的高手,但身处如此温暖的室内,他还是披着一身雪白色的狐皮披风,面色更是比他的衣衫还要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我是宫九。”宫九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十足的自负,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沈清盛只觉得他全身上下都被冰冷的刀锋刮过一遍。
“你请我来是为了什么事?”他冷,沈清盛可以比他更冷。此时他的剑尚未出鞘,直面他的宫九和站在宫九身后的那两个人却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森寒的剑气。
剑能发出剑气,这毋庸置疑。但人也能发出剑气吗?
想到这里,宫九忽然笑了:“其实我本人并不想用这么麻烦的方法。”
“但你今天必须要和他们赌一场。”宫九指了指剩下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比木一半还奇怪。一个很胖很胖,胖得一个人足足抵得上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一个很老很老,老到像是大半个身子都被埋进了黄土里,动一动就要散架。
他们慢吞吞地坐下。房间里一共只有四把椅子,剩下的那一把显然就是为沈清盛留的。
于是他也慢慢地走过去坐下。
“赌注可以是钱,也可以是命。”宫九这句话说得很慢。
这小小的房间内竟突然弥漫起一股血腥气,比他在应府闻到的还要浓。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天空里的一只咕,
偶尔双更,偶尔日六——
此时,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因为我在赶榜。
第37章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你不赌?”沈清盛看着对面的宫九问道。
“我不赌。”宫九不喜欢赌博,同时也不喜欢喝酒,甚至还不爱美色。一般男人喜欢的东西,他通通都不喜欢。
沈清盛点点头。他也不喜欢赌博,但今天他不得不赌,别的不说,应府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他必须从宫九手中赢回来。
“我们赌什么?骰子还是牌九?”
坐在沈清盛左手边的是那个很胖的胖子,此刻听到沈清盛的问话,不知从哪儿变出三枚骰子和一个骰盅,将其放在桌子正中间,笑眯眯地开口道:“骰子。由我们三人轮流坐庄,另两人押大小,如果开出豹子,庄家通杀。”
沈清盛曾听说有的人从一生下来就开始玩骰子,十几二十年后,便练成两样绝技:一是随时随地都能摇出自己想要的点数;二是听声音就能分辨出所有骰子的点数。
不知今天宫九带过来的两个人属不属于这一类人。
如果是的话,沈清盛觉得自己还是另作打算的好。因为他既不会摇骰子,也不会听骰子,甚至上一次接触骰子还是他八岁的时候。
所以在赌博开始前,沈清盛有一个问题想问:“可以作弊吗?”他是认真的。
宫九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我能保证骰子和骰盅都没被做过手脚。”
宫九从不轻易许诺,因为他有诺必行。
剩下两个他的赌伴都没说话,胖子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嘴角的弧度甚至都没变过,而那个老头子,刚一坐下就阖上了双眼,看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大概是可以作弊的意思。沈清盛猜测。
“在下金光,这第一局就先由我来坐庄。”
沈清盛刚刚没注意,此刻见到金光搭在骰盅上的手,他心中不免又对宫九带来的这两人加深一层重视。金光的手和他本人的身型完全不符,细细长长,白皙柔软,用西门吹雪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双赌徒的手!
但这样一双令沈清盛重视的手,在取过骰子和骰盅后,却只是十分随意地摇了几下,就将它重新放回到了桌面上。
接着,只听金光开口问道:“两位压大还是压小?”
当沈清盛还在疑惑宫九设下这一场赌局的目的时,坐在他右手边的老头子就随手摘下一枚玉扳指,轻轻地扣在桌上,说话声就像是在打呼噜:“我压小。”
虽然他拿出的那个扳指价值连城,但沈清盛关注的还是他的手。
那果然也是一双特别的手:苍老枯瘦,满是褶皱,看着像是风干的橘子皮,同一般老人并没什么不同。只有一点,他的十根手指都留着一寸多长的指甲,指甲尖修得很细,晶亮莹白,闪着冰冷而锐利的光。
又不像是一双赌徒的手。
所以沈清盛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说了声:“我压大。”
谁知金光对着他摇摇头,叹道:“太小。”
“什么太小?”沈清盛一时没反应过来。
金光笑着答道:“赌注太小。”
随即,他解释道:“我们这个赌局和一般的赌局不同,我作为庄家也必须拿出点彩头来奖励赌赢了的那个人,而你们下的赌注起码要与我拿出的彩头是等值的。”
“我这一局拿出的是一个消息,”说到这里,金光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慢,“和霍休有关。”
看来宫九这一伙人很了解自己。沈清盛表情不变,从怀中掏出五张银票。
“这个消息还和沈大侠你有关。”金光又慢悠悠吐出一句。
沈清盛继续掏银票。
“它来之不易,普天之下知道这个消息的不超过五个人。”
沈清盛没有看金光,而是一直看着宫九。宫九也在一直盯着他,就像一条毒蛇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沈清盛对他笑了笑,已是将自己随身带着的所有银票都压在了桌上。
金光终于点头,同时动作利落地掀开骰盅,唱道:“一三三,七点,小。”
“我赢了。”那老头子语气平淡,伸手随意将桌上的银票往自己面前一拨,仿佛自己赢的是一堆草纸。
“杜老爷子宝刀未老!”金光抚掌,接着又哀声叹道,“可惜差一点我就能通杀了。”
“是差两点。”沈清盛淡淡地纠正道。
金光笑道:“沈大侠也不愧为当代俊杰,这一万两银票输出去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眨了。”说着,沈清盛特意当着他的面眨了好几下。
“哈哈哈哈哈!”金光终于看出沈清盛因为刚输了赌局而心情不佳,于是在大笑几声后转移话题,“接下来这把是由沈大侠坐庄还是杜老爷子来?”
今天这场赌局的确不正经。赌注不正经,庄家不正经,现在就连坐庄都是商量着来的。
沈清盛看起来还是很不开心,因此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来。”
“那就我来。”杜老爷子倒是无所谓。
他也同金光一样,拿起骰盅懒懒地摇了几下后就立马放回到桌上,比起摇骰子,他显然更喜欢下注赌钱。
或许也因为他的指甲。沈清盛猜测。
“我的彩头就是刚从小金那里赢来的那个消息。”姿态敷衍,甚至连彩头都懒得再想一个。
看来宫九今天是一心要将那个消息送给自己了。
沈清盛敲敲桌子,问道:“我可以压一个消息吗?”
金光和杜老爷子都没接话,因为这里的一切另有人做主,他们此刻都在等着宫九的命令。
宫九盯着沈清盛缓缓笑开:“那要看这个消息值不值得。”
沈清盛同样笑道:“我这个消息和柴玉关有关。”
宫九摇头:“柴玉关宝藏一事我早已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