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受了重伤。
他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剑,跌跌撞撞拖着带伤的身体闯进这间破庙。
甫一进门,他便警觉地将手按在剑柄上,死死地盯着那火堆边背对而坐的红衣青年。
青年转过身来,秋水为神玉为骨,眉眼似春月秋花,眼底沉寒星,艳色独绝。
……好美的人。
连他这般见惯美人的都忍不住惊叹。
这样的美色,甚至让人提不起杀意来。
对方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身去,全然没有兴趣的样子。
他忍不住放柔嗓音:“在下不慎被山林中猛兽追赶受了些伤,外面雨又大,淋湿了衣裳,可否借火堆一用,让我将这身衣裳烤干?”
“随意。”对方不甚在意地回答。
夜玄宸于是就不客气地坐下来烤干衣裳,顺带包扎伤口。
青年仍旧连施舍一个眼神都懒得,背对着火堆,随意至极地坐在地上,不是多雅致的坐姿,但这人做来有一种难得的风流不羁。
夜玄宸试着搭话:“在下陈宣,敢问公子名讳?”
青年将身子偏了偏,一手握着白玉扇轻轻叩击在另一手手心,姿态漫不经心至极。
“姓谢,无名之人,不提名讳。”
分明就是不想说而已。
夜玄宸自然看得出来,像这样的风流人物,怎会籍籍无名?
他欲要再往下问,就听破庙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或轻或重,听着来者甚多。
他马上神色警觉起来。
进来的是一行他不认识的人。
这一行人围着一个玄衣男子,从对方身上传来的血腥气,可想而知对方伤势极重。
“公子,我们在这庙中暂做休息吧。”
听到这句话,夜玄宸放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松开了少许。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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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湖远第二
夜玄宸用眼角余光打量这一行人,这一行人来者极多,身上肃杀与血腥之气浓重,纪律规整,中间那玄衣男子被他们围得密不透风。
想来身份也不简单。
当中一个褐衣短打的高壮中年男子先从包袱中取出一块虎皮毯铺在地上,又到这破庙的另一侧生了堆火。
有人扶着那玄衣男子坐了下来。
男子的侍卫围在他周身,整齐有序,身上都隐约浸出血腥气来。
谢相知偏头看他们,对方对视线极为警觉,立刻就下意识对他防备起来,只待这人稍有不轨之心,立刻就地格杀。
被众星拱月围在玄衣男子恰恰转过视线来,对上谢相知,眼底掠过一丝惊艳,回神勾唇点头示意。
温润优雅,即使身负重伤也不折损他君子风华。
谢相知瞧着有趣,竟是笑了出来。
“雍京来的?”
雍京为天下王都,物华天宝,繁盛至极。
围绕在玄衣男子身边的人眼神顿时冷了起来,杀气腾腾。
夜玄宸看了这两方一眼,又想到自己重伤在身,当置身事外,还是没有开口。
玄衣男子抬手,他下属身上的杀气才敛了些许,只是仍警惕地盯着谢相知的动作。
“是。在下百里泽,确实来自雍京。”玄衣男子容色虚弱苍白,这一句话也说的没什么气力。
属下闻言一惊,没想到主上居然以真名相告,看向对面的目光更加不善。
眼下非常之时,谁能保证这两人不怀歹心?况主上身份非同寻常,自得多加注意提防。
夜玄宸听见这个名字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惊讶。
谢相知以扇懒懒支起下颌,“原来百里氏啊,难怪这么惨。”
百里么,当今雍京天子座上那位便是姓的百里。
原来是皇族的人。
百里泽见他对自己的名字并无什特别的态度,只对他的姓氏还有所反应,便微微一笑:“的确是挺惨的。”
谢相知若有所思打量他几眼,正要开口,系统冷冰冰地声音响起:“宿主,容我提醒你一句,这个是当朝太子。”和我们这个江湖恩怨剧本没什么关系,所以你得收敛一点啊!
谢相知到唇边的话顿时一敛,眼尾微红,艳色逼人。
“你很是合我心意,不如和我回去,如何?”
系统:“???!!!”
妈的,垃圾宿主又搞事。
比它更气愤的是百里泽的手下,一个侍从当即冷冷呵斥:“放肆!”
百里泽抬手阻止。
夜玄宸用怜悯地目光看了这人一眼,可惜了一副好容貌。
天下皆知当朝太子君子端方,但他却听过宫中秘闻,这位太子少年之时便弑兄杀弟,血洗朝廷,逼父亲当个有名无实的傀儡帝王,将天下大权在握。
实在心狠手辣之辈。
谢相知笑眯眯地看向百里泽:“太子殿下意下如何啊?”
百里泽含笑回望:“阁下既然想邀我做客,怎也得告知名讳?”
红衣青年懒懒一笑。
“南州,谢相知。”
夜玄宸听了这名字,眼神倏然冷冽,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就走,连火堆旁未烘干的外衣也不要了。
他可没忘记,那个追杀他不死不休的女人曾提过她师从天下第一,谢相知。
谢相知成名十六年前,江南烟雨画中人,红衣长剑倾绝天下,剑光寒覆三春景。
上一届天下第一在他手底下走不过百招。
谁能想到十六年前成名的谢相知如今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余岁的青年模样!
谢相知瞧着他跑了,也不追,仍看着百里泽,等他一个答复。
百里泽也有些愕然,拱了拱手道:“不知原来是谢前辈。”
“前辈”这一称谓颇具深意。
“想好了没?和我走罢?”谢相知仍旧是笑眯眯的姿态,对“前辈”这一称呼并无什么特别反应。
毕竟他被系统找上之前在自己世界中辈分极高,被叫师叔祖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何况区区一句“前辈”?
百里泽的手下显然极为气愤,又无可奈何。
谁叫这人是天下第一,武功已至臻境,无人可堪为敌手。
百里泽笑意从容:“若我回雍京,便是未来的天下之主。若我和谢前辈回去,又能得到什么?”
“天下之主”四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口中说出来,仿若万里江山已是他囊中之物。
谢相知略一歪头,这一个动作由他做来不胜风流。
“有我还不够吗?”
他笑意疏朗,红衣浸没在无边夜色中,发间有月华流泻,铺开一地霜雪。
郎艳独绝,其世无二。
“自是足够。”百里泽敛下眸中幽深神色,扬唇一笑,姿仪蕴雅。
“主上……”下属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百里泽轻轻抬手阻止。
到底无人敢置喙他的决定。
谢相知笑眯眯地看着,暗想:这位太子殿下的属下可比他楼中的那些家伙听话得多。
他如此想着,又开口道:“择日不如撞日,太子殿下不妨今晚便同我启程?”
百里泽低声一笑:“前辈是否太着急了些?”
“太子殿下姿容绝世,自然是让人难以自持啊。”他尾音轻佻,眼尾笑意散漫,比起名满天下的绝世高手,更像雍京那些长街策马寻花宿柳的浪荡郎君。
“比之前辈自是不及。”百里泽笑意不敛,鸦羽长睫掩住眸中晦涩神情。
他并非为了回击谢相知对他的轻浮评价,而是真心认为以谢相知这般风姿,若不是他武功当世无人能及,必有无数心怀歹念之人不择手段攀折。
可若不是他强大至此,想来也难有这样的风采。
谢相知闻言勾唇:“太子殿下恐怕不知,殿下这重伤之太像极了病弱美人,叫人难不心生爱怜啊,我怎能与之相比呢?”他凑近百里泽,唇齿间的温热吐息轻轻拂过百里泽的脖颈,百里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急匆匆一退,却是牵动了伤口,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煞白。
谢相知轻拢眉峰:“殿下这模样可真叫人心疼啊——”
他说完这句,复而又恢复了之前漫不经心垂眸浅笑的姿态,“我自然是不舍得殿下受遭如此劫难,恰我手上有一丸药可助太子殿下恢复精血,便转赠给殿下好了,只望殿下伤势能早日痊愈,莫叫我瞧着心疼。”
谢相知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递过去,百里泽面无异色地接过打开瓷瓶倒出其中褐色丸药吞下,动作未有丝毫犹豫。
百里泽咽下药丸不到一柱香后突然喉咙微动,他眼神轻轻一扫,立刻有下属递上帕子,他顿时吐出一大口污血,觉得胸口阻塞之感瞬间去尽,畅通无比。他面上不显分毫,只谦和温雅地朝谢相知一拱手:“多谢前辈的药。”
谢相知神情玩味:“不怕我下毒害你么?这药说不定是送你去黄泉的好路径呢?”
百里泽正色,正要开口,忽被一道清凌凌女声打断。
“师父!”
这是一道空灵的少女声音,果然片刻后就有一白衣少女拨开月色乘云而来,素白衣袂翻飞,手中寒剑锋芒冷冽如月下霜,但那剑尖却在滴血,妖异到极致。
少女先是垂头恭敬地对谢相知行了师徒之礼,才慢慢抬眼看向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