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无情道啊!”
藏在烟雨楼中的探子传回密奏,百里泽心下已信了五六分。
——谢相知并不倾心于他。无论再如何温情脉脉,百里泽也深知谢相知对他,眼中并无半分情意。
能让谢相知委身于他的原因,必然是他承受不起的。
不过没有关系。
他……只要人就足够了。
密奏中提及的谢相知在南州备聘礼的事情也没让他心情快慰几分,他又批了两份奏折,越发心烦意乱。
直到亲卫首领送来一份烟雨楼快马加鞭连夜寄达的信件。
信件薄薄几张纸,朝颜夫人详细写了一番下聘的事情,并问他有无其他要求,楼中好早做准备。
最下面一张纸是谢相知亲笔手书,字迹铁画银钩,容与风流。
只有短短二字。
——“等我。”
“烟雨楼来的人还在殿外等回复。”亲卫低声道。
百里泽看完信,沉默片刻,对亲卫吩咐:“告诉他,让谢相知亲自来雍京下聘——就这一个要求。”
“哦?这样的话就只有人了,其他聘礼可就都没有了。”含笑嗓音混着夜雨自殿外传来。
百里泽抬眼,戴着斗笠草蓑的青年掀雨而来,手持一盏琉璃灯,乱雨溅珠,唯他衣不染尘,风仪落落不似此界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为了赶在十二点之前更新才这么短小的(bushi)
这章写了好几遍,就这样叭。
居然有人怀疑我会虐。
你们也不想想,知知修的看起来是正常的无情道吗?
第17章 江湖远第十七
当晚,历代帝王起居的昭华殿中叫了三道水。抬水进去的宫人目不斜视,只一点眼角余光瞥见外殿凌乱的桌案和散落一地的奏折。
再往里低垂的视野里只见遮掩的严严实实的明黄纱幔,以及纱幔后只露出一段莹白指尖便被立刻抓回去的手。
断断续续的低吟声清越,绝非女子。
宫人放下热水,立刻转身战战兢兢快步走出宫殿。
这天家九重阙中,到处都是辛秘,知道的越多,越被主子忌惮,指不定哪天命就没了。
***
谢相知醒来的时候已过午时,百里泽正若无其事坐在案前批改奏折,殿内伺候的人全被他赶了出去,一听见谢相知醒来的动静,立刻放下手中朱笔走过去。
“要沐浴么?”百里泽拢了拢谢相知在被幔上铺散开的鸦羽长发,轻声询问。
谢相知懒洋洋抬眼,丢了个软枕过去。
“衣冠禽兽。”
“滚吧。”
太子殿下笑吟吟地滚了,滚之前还问谢楼主要不要用点粥食。
谢楼主丢完了枕头,手头没东西可丢,只得摆摆手叫他别在眼前碍眼。
待百里泽去了外殿,谢相知才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冷讽来:[倒是我低看了这位太子殿下,阴谋阳谋样样都玩的顺手。]
被迫装死装了一整晚的系统不情不愿上线:[难道他这样不是你故意纵容的吗?]
百里泽殿中燃着的熏香是特制的——谢相知昨夜听觉灵敏的很,那香是百里泽的亲卫夜半亲自换上的。原本香炉中燃的就是平常的醒神香,被百里泽一授意不知换成了什么。
昨夜半梦半醒之间,谢相知顺口问了一句。
百里泽在他耳畔低声回答:“是宫中新制的近生香。”
谢相知对香料虽然不熟悉,但他不多时便知这香闻上几个时辰,便会让人神思倦怠,没什么力气。
不过这香要在谢相知身上起效恐怕得日日熏着,熏上个三年五载。
谢相知见此干脆把周身真气敛了,任那香在他身上起效,配合的很。
谢相知淡不可察一笑:[我只是想看看我们这位太子殿下究竟想做些什么。]
系统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毫无波澜:[宿主,是“你”的太子殿下,没有“我们”;另外,他已经不是太子了,他是皇帝。]
谢相知微微一笑:[我乐意这么叫。]
系统:[呵呵。]
谢相知懒洋洋披衣起身。
[我觉得楼中那几个倒霉鬼有得忙了。]
系统:[……苏明烟才是最倒霉的那个吧。做你徒弟惨啊。]莫名其妙就被接手了烟雨楼一堆烂摊子。
[春秋台嫡系的弟子本来就不好做。]
谢相知并不在意,神情舒朗,往窗外看了眼,杏花已落,榴花照宫闱,滟滟似火。
“天气真好,出去走走好了。”
他就近翻窗出了殿,丝毫没有惊动守在殿门的宫人。
暗处的隐卫们无奈交换了个眼神,一人立刻向太子殿下禀告去了,又两人马上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这位谢楼主性格跳脱的很,完全不似想象中天下第一人该有的稳重风度,叫人着实无奈。
百里泽沿着小路一直朝前走,出了昭华殿的范围,不远就是御花园。
园中五月池上芙蕖亭亭,草木繁荫,花匠培育的牡丹芍药争奇斗艳。
“美则美矣,失之匠气。”谢相知摇着新换了扇面的扇子,淡淡点评。
他看了一会便觉索然无味。
“果然,这宫中只有太子殿下一个是有趣的。”
“对了,百里泽的妃子呢?”谢相知朝着隐卫藏身的地方笑眯眯问道。
两个隐卫从花丛中钻出来,先是行了个礼,才一言难尽地回答这位主子的问题。
“陛下并未立妃。”
谢相知讶然挑眉:“那我昨日进宫时在西边那块地儿看见的美人是什么?”
“西边是慈明宫,应当是太上皇帝的妃子们。只是陛下初登基,忙于国事,还未来得及下旨大封后宫。”
一个隐卫诚实回答。
谢相知摸了摸下巴,顿时失了兴致:“原来是老皇帝的女人。没意思。”
他想了想又问:“百里泽潜邸时的旧人呢?”
虽然百里泽没有上得了台面的正妻,可小妾什么总该有两个吧?皇家的教育不是多娶妻纳妾生子么?
隐卫艰难道:“这……也没有。”
“知知问我潜邸时的旧人吗?”百里泽不知何时来了此处,而且走到了他身边。因为谢相知分神且那香又确实影响他不少,到叫他一时间没察觉百里泽的靠近。
百里泽口吻有些仿佛不谙世事的无辜:“我的旧人新人,不一直只有知知一个吗?”
“……”
见谢相知不答,他更得寸进尺,眼尾微扬:“是不是?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修正一个小bug]
第18章 江湖远第十八
百里泽温热吐息落在他耳畔,带起侧颈肌肤微微的战栗。
谢相知笑意一停。
系统幽幽出声:[宿主,我觉得他和你学坏了。]
谢相知没有回答它,扬手合扇,抵在百里泽胸前,笑吟吟应道:“夫人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人心最易变。今日仇敌,明日便可把酒言欢;今日至交,明日也可拔剑相向。谁知日后见了更年轻漂亮的美人,会不会……新声代故呢?”
“还有,不许叫我知知。”
百里泽垂眼,浅笑:“无论世上美人如何芸芸,我都只爱慕阿谢一人。”
“往后的事,谁知道呢?”谢相知似笑非笑说完,便话锋一转:“我听闻先帝生前好美人,下头上供的美人三宫六院都塞不下,若论姝色,再没有比皇宫更盛的地方了。况且我先前未得一睹风姿的天下第一美人也在宫中……”
百里泽看他,但并不接话。
谢相知收回扇子,半含笑意:“我也直言,我想瞧瞧这天下第一美人究竟是何等风采,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雍京一趟。”
“宫中的女眷没有见外男的道理。”百里泽言下拒绝之意很明显。
他想把谢相知藏起来不让他再看旁人一眼都来不及,何况让他见其他美人呢。
百里泽一点都不愿谢相知眼底有其他人,最好永远只看得见他一人,最好永远都在他怀中任他爱怜……
“哦?”谢相知挑眉,“可我来雍京是给你做皇后的。皇后怎么也不算外男罢?殿下的意思是收了我的聘礼不想给人么?”
百里泽闻言心下大动,一时间竟有些失态:“你说什么?”
谢相知又想了想,像是故意刺激百里泽一般:“你这宫中太无趣了,给你当皇后似乎也无趣得紧,倒不如继续回南州做楼主。”
百里泽立刻抱住他,声音微哑,有抑制不住的阴鸷:“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你说了要做我的皇后。你是我的,要一同敬告祖宗宗庙,昭示天下的。即便我死了,史书页上记载你也是我的!”
这话说道最后已经隐隐透出癫狂。
系统仿佛有些不忍:[宿主,您何苦把人逼成这个样子?万事皆有因果循环,您纵然入了无情道也避不开因果,终有一日要还回来的。]
[我从来就不担心这些。瞻前顾后太多,最后心力交瘁同样不得善终,还不如随心所欲。]
谢相知淡淡回应,伸手回抱住百里泽,亲密的像是安抚。
“你说错了——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