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色噗嗤一笑:“珠玉,这消息宫中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宠那位还能把人接到这儿?你这不是废话么!”她露出些兴意阑珊的表情来。
珠玉急道:“哎呀不是!我昨夜在御书房伺候,大臣们送来一摞美人画卷,陛下让卫侍君挑,卫侍君说他挑不出,那些美人都没他好看。你们猜陛下怎么着?”
珠色惊讶:“这么大胆?陛下罚他了?”
“哪里呀!陛下不仅没生气,还说只要他一个,还,还——”珠玉说到这儿颇为羞人,“还将卫侍君就放在那堆放奏折的桌上幸了!”
这话就牵扯到床笫之事,几个未经人事的宫女一呆,又是羞臊,又是好奇。
珠色年纪轻些,胆子也大,追着问:“这如何得知?当着你们的面?”
“羞煞人也!我等自是被陛下屏退了,可我是走后头那关门的,门缝里看过去……真的,我亲眼瞧见的!”珠玉压低声音,“后来汤泉宫里陛下在池子里又……哎呀,羞死人了。”
珠琅听着,欲言又止。
珠色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不过说真的,卫侍君生的那模样,我见了也喜欢。”
“嘘!”珠玉赶紧捂她的嘴,“那可是陛下的人。”
珠色笑着躲开:“怕什么?这院子里没别人。”
“应该是真的。”珠琅性情温婉,还未语脸就先红了大半,“实话说罢,昨晚我守夜,撞见彤史女官匆匆忙忙从里头出来,瞧那样子,应是撞见陛下和卫侍君正行好事呢……而且……”她突然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珠玉珠色都催道:“而且什么呀?你别卖关子!”
珠琅索性一口气说下去:“而且今早我听珠月姐姐说,她进去伺候陛下更衣时卫侍君还在床上睡着,陛下专程吩咐不要吵醒他。许是,许是昨夜累着了。”
三名宫女一时都有些静默。
珠色小声道:“一日承三回皇恩,卫侍君他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这般不分场合、不分昼夜的宠幸,陛下可真是……厉害了。
卫侍君也挺厉害的。
“你们不干活在这儿聊什么呢?”珠翠一进院子就见三名宫女围在一起,面红耳赤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三人忙一字排开:“珠翠姐姐。”
珠翠是养心殿中的大宫女,比她们要高一等,她们自然不敢在她面前嚼舌根。
珠翠觑她们一眼:“都散了。”
“……诺。”
三名宫女又各自分开,清理院子里的雪。珠翠回身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摇头轻叹。
公子确实是承了宠。可只要一想到那光风霁月的人物要受此折辱,她便觉得惋惜。
宫中没有秘密,秦王宠卫敛宠得高调,不过半日便传扬开来。
瞧这趋势,迟早能传到宫外。
_
卫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姬越下朝回来的时候,就见青年已穿好衣裳,慵懒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捧着书卷,垂目凝神,眉眼认真。
姬越问:“看的什么书?”
卫敛眼皮也不抬,信手翻过一页:“圣贤书。”
他这回连礼也不行了。
胆子愈发大了。
姬越也不多问,上前直接抽走卫敛手里的书。
卫敛手中一空,略略抬了眼。
姬越低头一看,入目便是两道白花花的人影叠在一起,四肢纠缠,行着鱼水之欢。
姬越手一抖,把那书卷立时扔在地上,顿觉污了眼。
他难以置信道:“……你管这东西叫圣贤书?!”
卫敛悠然道:“彤史女官今儿特意送了这男子之间的春宫秘戏图给臣,让臣好好学着点,才好服侍陛下更尽心些。”
他突然严肃:“臣认真抱着求知心态在学,怎么就不是圣贤书了?”
卫敛眉眼一弯:“陛下,你耳朵怎么红了?”
姬越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耳朵,温度正常的很,不红也不烫。
他惯会掩饰情绪,怎么会轻易外露。
姬越咬牙:“你耍孤?”
卫敛靠在榻上,笑得清朗开怀:“哈哈哈哈哈,陛下如此作态,莫不是从未尝过这滋味儿?”
寻常贵族家,男子十三四岁就有负责教导人事的婢女,更何况王室。
“怎么,难道你尝过?”姬越反问,心中却不抱期望。
……他也不知道他在期望什么,又或是不希望什么。
卫敛应当是有过的。
他是楚国公子,十三四岁时已经被颜妃收养,会有宫女教他人事。
只要一想到青年曾和另一个女子翻云覆雨过,姬越就有点……不是有点,是很不愉快。
他思来想去,觉得卫敛现在名义上好歹是他的人。他的东西绝不许别人染指,就算是在属于他以前。
秦王便是如此霸道。
谁知卫敛止了笑,说:“不曾。”
这回答叫姬越一怔。
“为何不曾?”
他是因为对太后送来的人不放心,卫敛呢?
卫敛坦然道:“因为臣是个断袖啊。”
卫敛没有喜欢过人,可他天生就喜欢男子,这点他自己最清楚。
姬越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
“你最好别喜欢孤。”
合作伙伴什么的,扯上感情就最麻烦了。
被感情牵扯的人,总是会失去理智。而姬越从来都理智至上。
卫敛挑眉:“这话该是臣对陛下说。陛下可千万别喜欢上臣才是。”
姬越立刻否决:“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是吗?”卫敛勾唇,“那陛下为何从方才臣说自己不曾破身且是个断袖之时,嘴角的笑就没下来过?”
姬越一顿,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一直笑着的。
不是以往那种毫无意义的笑。
……是不自觉的开心。
姬越立刻将唇角压平,试图转移话题:“你未免太过放肆,见了孤至今也不行礼。”
卫敛很顺从道:“参见陛下。”
他就只是嘴上说了句,身体压根没动弹过。
卫敛从来都不喜欢跪来跪去。第一日他和秦王完全陌生,不得已才跪了许久。如今只要一点点和秦王把关系混熟,秦王不会追究他偶尔的失礼。
姬越打量他:“卫敛,你初时还一副君子之相,这才三日,便显出狐狸尾巴了?”
“臣天性如此,不敢欺瞒。”卫敛有礼道,“初时不曾见您,有所拘谨,而今与您相处,有所了解,自是无畏。”
姬越凝眸:“李福全在孤身旁十二载,都不敢说了解孤。你怎么敢。”
“卫敛,孤真不知你的底气何来。可别再说把孤当夫君这种蠢话,孤不想听到第二次。”姬越淡声,包含危险的警告。
卫敛一顿,道:“那臣说实话。”
他倏然起身下榻,目视窗外,语气疏狂:“这天下多的是穷凶极恶之徒,忘恩负义之辈,利欲熏心之人,卑鄙龌龊之流。”
容色极盛的美人转身,含笑凝望年轻的君王。院内是大片的积雪,裹着冬日的寒冷席卷而来,被尽数挡在窗外。
窗内是冰肌玉骨、风华无双的公子,立在窗前,眉目清冷,般般入画。
他字字珠玑。
“人心至恶,你一样不占,我何惧之有?”
第14章 丹青
身为秦王,姬越听过无数溢美之词。或祝他千秋万岁,或颂他万古流芳。真情假意,恭维虚礼,姬越从不在意。
他未曾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给拨动了心弦。
——人心至恶,你一样不占,我何惧之有?
秦王要的从来不是赞美。
是无惧。
这才是他一直想要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姬越望着卫敛,神色莫测。青年白衣翩然,任他打量。
半晌,姬越方缓声道:“孤草菅人命拔人口舌,此乃穷凶极恶。太后扶孤上位而孤灭其满门,此乃忘恩负义。孤为开疆拓土不惜铸就尸山血海,此乃利欲熏心。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乃卑鄙龌龊。”
他倏而轻笑:“卫郎所言人间至恶,孤样样齐全。天下人皆惧孤,你如何敢说孤一样不占?”
卫敛毫不犹豫地接话:“宫人以下犯上口出恶言,该杀。太后把持朝政目无王法,该诛。六国群狼环伺蠢蠢欲动,该战。君王行事从来只问结果,该办。”
“陛下所作所为,皆是为君之道。世人以圣人标准要求君王,殊不知乱世中妄求以和为贵,终将被群狼吞噬瓜分殆尽。或为暴君,或为亡国之君,您没得选择,天下人也不会懂。”
他这一番对答如流,几乎不假思索。姬越讶然一瞬,轻声道:“可你懂。”
姬越明眸忽而生出几分光彩,微微浅笑:“卫敛,孤对你可真是相见恨晚。”
“陛下谬赞。”
“真该让那些大臣见见何为真正的美人。孤得让他们心服口服,那些庸脂俗粉如何及得上你。孤去传宫廷画师……不,等闲画师何以描绘出你的风骨?”姬越对于看上的人从不掩饰自己的青睐,他快步走到书案旁,铺陈纸笔,“孤亲自为你作一幅。”
“陛下要为臣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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