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宁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压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是么?现在你怎么说都可以。”
凌燃接着说:“我没有骗你。发现你没走那条路之后,我漫山寻你,可是等我找到你的踪迹,只看到遍地的血,我以为你死了。安宁,我很后悔,那时我恨不得跟你一起死。”
杨安宁嗓音仍是低沉:“你现在还活着,凌教主,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不必说了。”
凌燃停下脚步,却没回头,说:“我知道你不想听,你若觉得厌烦,便当做有只雀儿在你耳边叫唤吧。安宁,这些年你痛苦,我也不好过。”
凌燃接着向前走去,说:“我不是舍不得这条命,可是我没法扔下圣教不管,如果我一死了之,圣教群龙无首又如何在江湖立足?这些年我经常问自己,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我怕你不肯等我,我到了地下你却已经不在那里,我再也找不到你。若不是阿江告诉我你还活着,我下去找你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情。
安宁,你可能觉得我说的都是借口,更甚者,你觉得我说的都是谎言。
刚找到你留下的痕迹的时候,我不相信你死了,虽然阿江他们都说你被狼吃了,可我不信。我让人去折柳山庄打探过你的消息,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见我。那个时候我想着,找到你之后,我会好好跟你赔罪,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甚至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可是我找不到你,你没回折柳山庄,我知道折柳山庄对你来说很重要,哪怕你还有一口气都会回去,在折柳山庄都找不到你,我在别的地方更不可能找到你。后来我就不让人去打探了,心底里我信了阿江的话,我骗自己说,只要不再打探你的消息,就可以装作你还活在这世上。
其实我的胆子很小,我甚至不愿意正真确认你的生死。可就是因为我的胆小,我跟你错过了十年。如果我再让人多打探一年,我就能知道你的消息了。
别人都说我精明,可遇到你我却总是做错事。一步错,步步错,是我亲手我把我们的关系弄成如今这样。
去找你之前我还盘算着怎么挽回你,但是见到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盘算的都没用。
没有用……就算我早些年找到你也没用,你在地牢里就被我伤透了心,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
凌燃的话音消散在山林中,杨安宁却觉得心被拧住了。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这是一丝丝的心疼,但却不该为前面这个人。
凌燃收敛一下情绪,说:“我养了一个小崽子,还算机灵,不用多久我就可以把圣教放手交给他,那时我就陪你留在折柳山庄,你不想再来靳城,我们就永远不再回来。
这些年我也做了些事,拿出来讲讲倒也能唬住一些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不过以圣教在江湖里的地位,就算那些江湖人讲起,十有八九都会添油加醋趁机抹黑我们。兴和这些年我倒是不怎么管,都丢给阿江了,他心细,比我更适合去管这些。阿江性子好,我总觉得,你跟他肯定合得来……”
凌燃不再提起两人的曾经,话锋一转将他这些年做的事情都说了个通透。
杨安宁本来不想听,但后来却渐渐被吸引,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这是杨安宁从未见过的凌燃,是作为一教之主的凌燃,这个人果决有担当,是能担起重任的男人。
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听,原本有几分漫长的路途走着也未觉出疲累。中午两人在路上随意填了肚子,再次停下来的时候,凌燃说:“前面就是圣教总坛了。”
杨安宁回过神,前面果然能看到隐在树木后的箭塔阁楼。
杨安宁突然有了拔腿逃跑的冲动,前面的那些房子就是他曾经被囚禁的地方。一路上他的心思都被凌燃的讲述吸引,直到此刻,他恐惧的害怕的东西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
杨安宁连退几步,凌燃跟上去抓住他的胳膊。
凌燃担忧地看着他,说:“安宁,别怕,这次不会像上次那样,谁都不会再伤害你了。”
杨安宁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带着几分惨烈,带着几分惨淡,杨安宁说:“是吗?”
凌燃将他拉到怀里,说:“别这样笑,安宁,你相信我。”
杨安宁害怕这个地方,那昏暗的大堂,那密不透风的地牢,关于总坛的一切都是他无法抹去的梦魇。杨安宁没有推开凌燃,比起凌燃本人,西苗教总坛更让他恐惧。
凌燃说:“若是你不想去……我们先回靳城,过些时日再来……”
杨安宁深吸一口气,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凌教主,请放开我吧。”
凌燃松开他,右手握住他的手腕。杨安宁的皮肤冰凉。
杨安宁拨开他的手,说:“走吧凌教主,我不会逃的。阿宁会陪着我。”
两人继续前行。
杨安宁低下头,声音几乎含在嗓眼中。杨安宁说:“阿宁,我们终究还是回到这个地方来了。”
60.
西苗教的总坛被群山环抱,四面皆是高大的树木,三层的箭塔隐藏在林木中,上面爬满青藤,从远处根本看不出分别。绕过树木,入眼的是错落有致的竹楼瓦房,这些房屋有序、整齐地排列在山坡上,样式统一,鳞次栉比,层叠而上。
杨安宁从未见过这种建筑。上次他在睡梦中被凌燃带进总坛,除了做血脉转移时待呆过的大堂,他一直都在地牢里,甚至出山时也是在昏迷中被抛入山中。所以尽管杨安宁对这里有不可抹煞的恐怖回忆,但他同时对这里无比陌生。
所有的房屋都是依山而建,竹楼多为两层,外墙用竹编糊了泥巴,屋顶多是青瓦,也有少数用草木做顶,竹楼三面有走廊,悬出木质栏杆。极少数的房屋用砖石砌筑,这些建筑大多有独立的院落,屋面铺着黑瓦,梁柱板壁全部用桐油反复涂抹,经过风吹日晒,整栋房屋都乌黑发亮。
在层层房屋的正中央,是一座建的特别高大的瓦房,飞檐翘角,庄重大气。门口伫立着两只雪白的汉白玉麒麟,通体无暇。
这里很美,美的像幅画,美的甚至不像是这凡间应有的景致。
杨安宁有些恍惚,他无法把这里跟曾经囚禁他的地方等同在一起。
凌燃拉起他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进这画里。
蜿蜒的小路在房屋中间穿行,竹楼的走廊里有人趴在栏杆上带着笑容看着他们,有人跟凌燃打招呼,还有人问起他是谁。
似乎每个人对他都很友好。
凌燃带他来到一栋黑瓦砖房前,说:“这是我的屋子,在总坛我们就住这里。”
杨安宁猛地甩开他的手,好像突然被惊醒般,低声说:“我不进去。”
杨安宁打量着眼前的房子,他不能确定这座黑漆漆的房屋,是不是就是那个他几乎要流失全身鲜血的地方。
杨安宁说:“我怎么能住在教主的房子里……这不合适,有空闲的草屋给我和阿宁住就可以了。”
凌燃轻蹙眉头,说:“山里寒气湿气重,草房挡不住寒湿之气,你身体还在回复,不适合住在草房里。若你不想住在我的房子里,我让人再收拾一间便是……”
杨安宁立刻回应道:“不必了!我住草房即可。”
直至此刻,杨安宁才愈发感受到,他现在已是在西苗教的总坛了,目光所及的所有瓦房,进去之后都有可能是他记忆中燃着火把的昏暗大堂。
凌燃上前一步,说:“安宁,我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你不想住我的房子便罢了,不要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
杨安宁垂下眼睑:“多谢教主关心。我不想住瓦房。”
凌燃问:“为什么?”
杨安宁说:“我怕进去之后,又是一间空荡荡的厅堂。草屋再简陋,至少不会是那样的地方。”
凌燃的声音一下子被扼住了,他看着杨安宁,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让安宁相信他,告诉安宁自己不会再害他?没有用。重逢之后他无数次向安宁表明自己的真心,但安宁从来都不相信,他的信用在安宁这里早就一文不值。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在安宁看来都是用心叵测。
凌燃艰难地说:“安宁,我给你准备了最安稳最舒服的住处,我希望你在这里比你在折柳山庄住的还要自在……当然,我知道你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自在……我不要你原谅我,我只想你再给我个机会,安宁哥哥,我知道错了,我改了,你能不能看看现在的我,不要老是想着过去的我?”
杨安宁抿着嘴没做声。
凌燃自嘲地笑笑说:“我知道是我活该。安宁,你等一下,我让人安排。”
说完,凌燃离开喊人布置新的住处。
杨安宁立在屋前,漆黑的房屋似乎就要扑上来将他吞噬。杨安宁握紧双手,指甲嵌入肉内的疼痛感觉分明。他害怕,但他又不仅仅只有害怕,凌燃的失落在他的心上投下深深的影子,让他的心抽痛。
杨安宁喃喃地说道:“这么多年,他演戏的本事反倒退步了。演的这么浮夸,我一眼都能看穿,又怎么会相信他?阿宁,你说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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