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玉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其实馋的是我自个儿,那东家差点儿被我吃穷了,这身肉就是那会子长的,幸亏没给人扫地出门,嘿嘿,也得亏我在厨艺上还有那么些天赋,加上我爹当年那一手功夫,刀工上不比那些干了几十年的老大哥差!”
“岳丈要是晓得你拿修家的武功在庖屋里逞威风,只怕……诶!”猪肉张拿手指朝她一点,语声宠溺,颇有些无奈。
慕容琇故作娇嗔,又把话头接了回来:“我倒是觉得佩服!眼下这江湖,多是些自视甚高的狂徒,有一两手武功,便觉着比神仙还金贵,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能不能养活自个儿,却还难说!”
正闭目诵经的施佛槿忽然开口:“在理,武功说到底只是一种手段,无论是用来锄强扶弱,还是用来杀鸡解牛,都未尝不可。”
维诺点头的卫洗闻言,身子一僵,想起从前的恩怨情仇,忽然长叹一声,下巴重重往下一拄,心道:都是我的错,若非莽撞中人圈套,也不会既害人无辜,又落得如此,幸而斩姑娘已走脱,待我埋下扶余玉,手刃仇人,再亲自前去建康向她请罪,结束两家的恩怨。
“阿娘,那你最后见到那个什么楼主了吗?”怀里的小姑娘突然抬起头来,眼中难掩好奇,娇声问道。
慕容琇在修翊鼻头上刮了一下:“当然见到啦,不然你娘怎么会成为令使呢。”
修玉沉吟片刻,不禁摇头:“其实这话却也不准确。我这一手厨艺,没引来楼主,却引来了惠仁先生,是他将我引荐入楼中。雾隐汀洲,那真是个媲美玉楼琼宫的地方。”说着,她顿了顿,目光次第扫过众人,“我虽见过,却也不是寻常人谓之的‘见’,你若要问我楼主长相,我却是说不出的,他长年都戴着一枚白玉金线流苏的面具。倒是惠仁先生与人亲切,我如今这身功夫,也是在她鼓励敦促下,才练起来的。”
瞧她脸上一抹怅然,似深陷追忆,旁人都立即嘘声,不敢叨扰,直到一道啃噬啮咬的脆声突兀响起。修玉是个实在人,没那仙风道骨,也不与文人装模作样摆架子,而是一边啃鸭梨,一边呵呵说着话:“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
“那天清早,我刚跟伙头吵了一架。那个熊瞎子非说我切鱼脔的刀法不对,做出来的鱼鲊不合乎先例,我一怒之下,在灶台插了十把小刀,用我爹教的功夫,把整个庖屋的鱼全片了给他看。哎,哪曾想,没等到他为之拜服,却换来几声连连道谢,这才晓得那家伙使计,令我把他的活也干了!”
修玉说到这儿,自己先掩嘴偷笑起来,仿佛目光所及,已见着当年的荒唐:“我自是不忿的,于是操起两把菜刀,扬言要把他脑袋剁下来。就在我们追打时,东家说外头来了人,出了重金,点名要吃我做的菜,只是他们要求古怪,叫我最好亲自去看一眼……”
“我心中还犯嘀咕,心想能有多古怪,东家就是小题大做。哪曾想就看这一眼,却改变了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续上之前得另一条支线~有伏笔,很重要哟(^U^)ノ~YO
第291章
那是梅子雨时节,往来行客少, 修玉也没什么要事, 听了东家的话, 立刻放了刀,把沾了猪油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乐呵便朝前去,并未多想。
酒家小座临窗的细竹卷帘下,坐着两个年轻人。
左手方那位身着绣着芝兰杜若的鲛纱白衫, 并未着冠,而是披散青丝,只用一根白鹤流云发带,稍稍束起一半, 他自称姓曲, 可唤他言君, 从说话到做派,都是谦和君子, 温文如玉。
而右手方那位, 显然与曲言君一道,模样生得清秀,有股子光风霁月之感, 但看起来年岁要小上许多,一身墨衣佩白玉,乍一眼平平无奇,从始至终也不发一言, 只睁着一双动人的眸子,细细打量。可不知怎的,修玉往跟前一落脚,不自觉便被他狡黠的眸子吸引过去,反倒将身边的人衬了下去。
“不知客官想来点儿什么?”修玉清了清嗓子,堆着笑问。
她一笑,那黑衣公子也跟着笑了,盯着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忽道:“姑娘最善长烹水鲜?那我若说要吃浪里白蛟,溪下水虺,沧海碧螺,流波夔牛,是否也能做得?”
他话音方落,曲言君呛咳两声,差点将茶水喷出,只哭笑不得地瞪了那少年郎一眼,转头对愣怔原地的修玉摆手:“别听他的,给他来一盘臭鱼鲊即可。”
“你这人正经起来,真没意思。”少年郎烦去一眼。
修玉插嘴:“那什么才有意思?”
黑衣少年郎笑着应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给他来一盘酸汤牢丸,倒牙那种,嘿嘿,他不吃醋。”
修玉也是个老实人,还真较真儿起来,压根儿没当他们逗闷子,当下便应了,转头往庖屋里钻,火速烹好了饭食,给盛了出来。
黑衣少年郎拿竹箸往盘中戳了一戳,嗅着那怪味略有些嫌弃,倒是曲言君面不改色,拿起汤匙一口一个牢丸,随后朝修玉赞道:“姑娘妙手。”
闻言,黑衣少年先是一愣,随后狐疑瞧看了曲言君一眼,以为那酸臭不过流于表面,这姑娘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因此捏着鼻子,连吃了两条鱼鲊,瞬间整张脸都绿了,就差没扶墙干呕。
再看曲言君,依旧面不改色。
那少年又是一阵惊疑,不甘心拿竹箸,从他嘴边抢过最后一个牢丸,塞进嘴里咀嚼,这一回,便是曲言君也弯了眉眼,含笑在唇。
“我算是服了……”
修玉在旁,终于不用绷着一张脸,登时朗朗大笑三声,格外开怀:“本店童叟无欺,但凡客官要求,包教满意。”说着,她把空掉的盘碗收去,重新上了一壶清茶,“二位稍候,我重新给烧两个拿手菜。”
等饭菜上桌,一轮囫囵饕餮,二人果腹,只觉惬意。那黑衣少年郎先前虽在言语上多有打趣,但人却也是个知礼大度的,一餐后不吝夸赞,嘴甜起来给修玉都说得不好意思:“姑娘这手艺,天下无出其右,宫中也未尝比拟,埋没在一乡野店家,岂不屈才?”
“不瞒你说,我是听说泗水有座楼中楼,想来碰碰运气,可惜天不遂……”
修玉话还没说完,那黑衣少年眯着眼朝她勾手,等人俯身靠来时,便向那正襟危坐的君子一点,高深莫测笑道:“找他,他熟。”
修玉先是一怔,这才从莫大的惊喜中缓过神来,两眼巴巴地望了过去,也学那江南士子一般工整措辞:“鄙人……不,奴家……还烦请曲先生代为……代为引荐。”
曲言君却握着茶盏缓缓摇头,修玉一瞧,眼中顿现失望之色。
这时,那正支颐顾盼的少年郎忽然伸手,拽拉一把曲言君的袖子,待拉得茶汤泼摇,溅了一帘子,又赶紧缩了回来,把手贴在唇边,故作小声:“人姑娘想见楼主,引荐便是,万一玉成一桩知己红颜的美事呢?”
曲言君瞪了一眼。
少年郎不为所动,又继续逗趣道:“你向来最是温柔好说话,怎如今这般吞吐,莫不是……莫不是还舍不得了?”
“子忘!”曲言君轻咳一声,两指抚着眉骨,叹息连连,似是拿他无可奈何,“你明知道……”
……
“答应了吗?答应了吗?”修玉老半天没说到点子上,可把她闺女急坏了,忙吵嚷着,打断了回忆。
其余几人皆是春风拂面,含笑有余,也只有小丫头听不出言下之意,想来有那少年郎的打圆,惠仁先生性子温柔,定是依了修玉的托请。
席间,只有施佛槿略一沉吟,问出了心中所疑:“那个少年郎也是楼中之人?”
“非也,我在楼中从未见过他,且自那之后,也再未听过他的消息,以惠仁先生的为人,定然私交甚广,不过萍水相逢,我却不好多做打听。”修玉一叹,十分可惜。
“娘,你继续说嘛,后来呢,后来发生了甚么,你是怎么遇见爹爹的?”修翊快人快言,修玉虽是半老徐娘,却也要脸,当即跟个小姑娘一般红了脸,抿唇佯作发怒,朝小丫头背上拍打去。
小丫头一惊,忙往他爹身后躲。
众人也不再深究,便又听起故事来。
后来,便是她作为睟天令使,携带融风令而出,依约送至青州公输家,只是,路上却因一事耽搁,误了时机。
修玉有一幼弟,门庭败落后,被修母带走,一并携去的还有老修家半本刀谱,此后杳无音信,断了联系。离开泗水后,修玉偶然得知其弟的消息,才知母亲染病死后,那孩子吃了许多苦,辗转流落石赵,成为石虎的暗卫,专门对那些不服统治又素有威望的晋人进行暗杀。
联想到石赵暴行,修玉既有不忿,又甚为怜惜,念着公输家百年基业,迟个一时半会,又不会凭空消失,便暂且搁下,先行潜入赵国都城,在一次行动中,截下了幼弟。
然而,无论修玉如何劝说,其弟都不肯放弃一切,随她远走,且打心底里觉得,如今的身份都是自己一分一毫,挥汗洒泪挣来的,自己绝不会像当年的父亲那般当个窝囊废,碌碌一生,也绝不会如祖父一样易主,叫后世子孙都投靠了高句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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