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喝,秦国的勇士如梦初醒,纷纷张弓搭箭,一时箭雨如注。
斩红缨打马,竭力想跑出弓箭所及的范围,但纷乱的流矢不给机会,听着耳畔风声嘶嘶,她只得一跃腾空,在宝鞍上一踏,挥枪将箭矢扫了下来。
可她一人之力,纵使有三头六臂,也打不过来,更何况肉体凡胎还有力竭之时。眼见右膝上中了两箭,斩红缨咬牙掰断外露的箭杆,旋身落回马鞍上,驾马继续往前奔驰。
苻琳抬眼,心中憾然,手头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趁她负伤动作缓慢之机,第二箭已然离弦,破风而去。此后,他又连射三箭,每一箭皆追着前者去,一破为二。
“斩姐姐!”
“斩小姐!”
远处的高崖之上,郭滢刚要发声,便被王石那双粗粝的大手捂住嘴巴,勒着腰腹拖到了风化的巨石之后。好容易这边丫头消停了,那头苻枭又撸着袖子,去马上拿下劲弩,打算出手相帮。
“你们还愣着干啥?还不快把他拖住!”王石低吼一声,那几个傻了眼的侍从,这才扑上去,一个抱腿,一个抱腰,还有一个去夺兵器。
打接了长安的指令,苻枭便离了戍边大营,欲打马洛阳,再改道西行,哪曾想头天刚听说斩家堡巨变,回头就跟斩红缨撞上。
这小子一听到风声,便打算暗中援手,王石觉得眼下是非常之期,追人的又是天王贵子,河间公苻琳,这好容易摆平了怀疑,不能在此刻坏事儿,于是把人拦了,强行拖走。
结果好巧不巧,没走多远,偏又碰上郭滢和其他人冲散,混在流民里,正被武力镇压的军队追堵。追堵的是受煽动的百姓,而非斩家堡逆党,一番权衡后,苻枭出面,教带队的人安抚为上,严家看管即可。
郭滢趁机跑脱,却认出了苻枭,以为他也为此公干,便悄悄跟着,直到方才看见斩红缨遇险,她才忍不住出声。
那几个亲信不敢下重手,苻枭挣了两下得了空手,推开挡路的王石,连滚带爬去捡回弩箭。
“你现在去,不仅救不了她,连你自己也会死,你忘了姬先生说的话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王石红着眼,拼命抑制情绪,以至于上下嘴唇都在发抖。
苻枭的动作果然止住,他颤巍巍转过身去,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郭滢默然,在王石小臂上咬了一口,落地踩掉了鞋也不顾,使出吃奶劲儿往前跑,跑到苻枭跟前时却缓了速度,忽然不解:“你真的喜欢她?”
“他娘的难道天底下只有喜欢二字才值得付出吗?”苻枭怔了一瞬,忽然骂了一句粗话,两眼滚圆,双手指骨捏得咔咔作响,“我就是想救她,没有理由!”只有在经历过流离无助,害怕孤独,才会明白,绝境之时有多期望有人能伸出手。
郭滢往前进了一步,突然出手,揪着苻枭双肩,往后推了一把,推向王石跟前:“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你救,不需要你救!”她连喊了三遍,眼泪唰地留下,这三句话语气各不相同,所代表的含义亦不相同。
苻枭傻了眼,被王石拿住,郭大胆捡起地上的劲弩,向前扑地,把头埋低,只拨开一簇崖边的劲草,瞄准。
苻琳骑射了得,每一支箭所选角度刁钻古怪,斩红缨强行避过了五支,还剩两支之时,斜地里一道白光斩来,将好把那箭杆斩成两段。
羽箭虽断为两截,但箭头却尤有余力,继续飞驰,擦过斩红缨的手臂,划出血痕,好在避开了要害。
斩红缨闻声回头,只见一飞影甫身。长刀自苻琳身前游走而过,将他逼得勒缰退散后,却不纠缠,而是继续向前,一头扎入身后的骑兵之中,挥刀杀得酣畅淋漓。
“卫洗?”
苻琳已然反应过来,留下一句“不留活口”,径自驾马去追。斩红缨咬牙,点穴止伤,也顾不得滋味不是滋味,夺路而走。
此后,两骑拉锯,她又中了一箭,伤在腰上,行动大大受限。
平原尽头,一线峡谷自天边而来。斩红缨抬头,眼中一片清亮,她抿唇含笑,右手摸到鞍上挂着的皮卷,狠狠往下一拽,拽断缠绕的细绳。
苻琳紧随其后,见此眯眼,抱着马鬃甫身,谨防她还留了一手压箱的暗器,做同归于尽的打算。
然而,并没有什么飞镖细针,只瞧那红衣的姑娘扬手一挥,往那银|枪|杆上一挂,迎风而展,竟是一面旗帜。
“斩家堡的鹫旗?”
苻琳先是震撼,而后哭笑无语,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斩红缨回头,如狼顾一般,深深看了他一眼,当着他的面把腰上的那支箭矢折断,随后在谷口下马放马,长枪立定,扬起下巴冷冷一笑:“我斩家,一定会再回来的!”
那坚强的姑娘单手抵在胸口,眼中光芒闪烁,骄傲无比,却没有半滴眼泪。话音一落,她提着长枪,转身没入青谷。
苻琳一个大老爷们儿,一生不说戎马,便是那偌大的长安宫城,什么勾心斗角,什么尔虞我诈的场面没见过,却被斩红缨这不吼不叫,平静无比的三言两语镇住。他驾马在谷口转了两圈,往后看了一眼,后援未到,谨防有诈,迟迟不敢进入,可一时又心有不甘,只得朝一旁的老树青石挥了两鞭子撒气。
山中林风飒飒,吹在行客的脸上,疲惫和痛苦涌上心头,便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啊。斩红缨寻着小径而走,双腿都在打摆子,手心里全是热汗,哪里有苻琳想得那么轻松。南边根本没有跟她取得联系,如果山里没有伏兵,如果苻琳发狠追来,如果……如果天下人依旧不信她,那么等待她的结果,比死还惨。
她没忍住哂笑一声,脑中晕眩,脱水脱力失血让她头重脚轻,正要往下栽,一双手忽然扶住了他。
那是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身形轮廓有几分眼熟。
“斩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那人抬起斗笠,一双梨涡,笑容温暖,可眼中却少了一分色彩,斩红缨想了很久,才想起,是那种单纯明亮的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和深邃。
只听那少年轻声一叹:“是我,谢将军是我的叔父,我是谢叙。”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给斩姑娘打call! 还有一章回到主线~
第280章
青州面东,则是苍茫大海, 若要行船出海, 通常只有东莱、东牟、长广三郡有船。
东莱在北, 寻常走北线,过渤海驶向高句丽、百济、新罗并立的乐浪郡;东牟在东,以前多是通线,哪儿都能走,后来寻仙问道的人多了, 十艘船有九艘都妄想渡海寻访仙洲蓬莱;至于长广,崂山湾下本有一处大港,往昔河山统一时,埠头上客船往来频繁, 而后战乱频发, 离着南边又近, 便给封了,除了打渔, 再不许走船。
崂山湾往南有个小渔村, 猪肉张正带着他家六七岁的闺女,坐在沙地上挖坑掏螃蟹,附近打海菜刮水螺的赶海人提着箩筐走过, 吆喝了一嗓子:“嫩今儿没开铺呢?”
猪肉张望了一眼苍茫大海,拍掉身上沙土,呵呵笑着回应:“孩儿她娘下晚儿要回咧,俺在这儿候着。”
赶海人一听, 心头直发笑,他祖辈儿三代都在这儿打渔赶海,从没见婆娘当家作主,自己出船打渔,男人留岸上带娃卖猪肉的,若不是倒插门,那是得叫人背地里笑掉大牙。
都是些老实人,心头怎么想,脸上全给漏了馅儿,赶海人怕猪肉张瞧见,面子抹不开,忙把头低下,伸手去抠石头底的螺蛳。抠到一半,被尖石头划了指头,和着血往嘴里一含,刚抬头,就瞧见那小女娃拿着石弹子,往礁石上甩,次次都打在同一个地方,石面上都凿出了一个白窝窝。
不知怎地,赶海人心里头有些发憷,那样子不像是在打水漂,倒似是甩刀子。这么一愣就是半晌,猪肉张没听见动静,张望了两眼,忙道:“嫩手怎地?俺家有上好金疮药。”
一听“金疮药”三字,那人忙把手指吐出来,慌慌张张藏到身后,正巧那小丫头去礁石下捡回石头,便顺嘴岔开话题:“嫩闺女小心看着,那头礁石又多又滑,要是冲海里,救不得的。”
猪肉张心有好意,还想再多说两句,看人又径自发愣,便挠头住了嘴。
也无怪乎旁人觉得古怪,张家的药都是好药,据说是他们自个儿配的,杀猪有时候快刀伤了手,抹一抹没两天连疤都不落下,可就是这么好的药,寻常人怎么能鼓捣得出。
越想,赶海人越觉得疑惑。
村里倒是一直隐隐有流言,说猪肉张和他那婆娘,都是武林高手,只是跟人结了仇,才躲到了这里。前一阵儿还有个和尚来找,跟着他一块的那个拿鞭子的姑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这会子又不知道人去哪儿了,真叫人手脚发凉。
“叔,叔?”
不知何时,那小姑娘已走到他腿边,露着缺齿的笑,把手里头的一捧白螺哗啦啦全扔到了赶海人的筐子里,奶声奶气的说:“叔,送你。”
姑娘眼里全是星光,那赶海人被她淳朴的笑感染,一边摸了摸丫头的头,一边心头直想扇自己嘴巴子。他想,高手就高手吧,只要不杀人放火,那可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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