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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传令 完结+番外 (姬婼)


  公输沁既已表态,姬洛也不好多说,自己身份尴尬,无法表露,因而人微言轻,人家难信,却也是常事。何况,这个公输家主性情谨慎胆小,既然奉行保全的上策,想来不管以何种身份游说,结果依然是不愿以身冒险。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两起命案都不是冲着贺家和年师傅几人,不到走投无路,人十有八九还是存着侥幸。
  虽然公输沁不愿配合,但姬洛也不是个置身事外的性子。
  他心念一转,跟上公输沁的步子,一同回了饭桌,再不提昨晚的事儿,只是埋头吃菜时,另起了一个话头:“贺公子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总这么耽搁不也坏事,不如我们分流而行,等雨小些了,可由一二人先上广固带信。”
  “带什么信!”公输沁拿筷子在姬洛的手背狠狠敲了一下,顿时一反常态,像只炸了毛的山猫,目光一挑,板着脸似是在警告他别乱挑事,“又没个甚么急事,就是回乡省亲,听说离家十年的二叔有了消息,既然老天爷都叫逗留此山,正好探问寻人,没准从旁打听,便生出机缘呐!”
  迟二牛给姬洛夹了一筷子菜,笑话着:“你今天怎么了?说话哪哪儿不对,来,吃块肉,别惹大娘子不快。”
  姬洛果然埋首吃肉,佯装一副无话可说的委屈样。
  只是,他们这边消停了,打楼上下来的祁汉刚摸上竹箸,听完公输沁的一番话,突然两声“叮咚”,筷子落地。
  他整个人伏地去捡,满脑子里只有公输沁方才说的二叔——
  “十年,刚好十年!这丫头是公输家的人,公输家十年前杳无音信的人只有一位……莫非她口中的二叔就是……公输致?”
  一瞬间,祁汉抖得跟筛麦粒的筛子一样,双颊颧骨上推,脸上肌肉舒张开,惨白铺展,青色从眼睑一路蔓延到鬓角,眼白豁大,眼珠子像要瞪出落地一般。
  公输致!公输致!
  回想起刘老二和祁飞死前的惨状,过去的记忆残片忽然重叠,难怪他一直觉得手法眼熟,原来是报复,是报复!
  祁汉抬头,后脑勺磕在了案几底部,他一振臂,将整个木案掀翻,操着一脸骇然,手脚并用,连滚带爬朝公输沁冲过去:“是他,一定是他,你二叔是谁?你刚才说的二叔是不是公……”
  公输沁吓得手头夹着的肉甩到了迟二牛脸上,贺管事眼疾手快,拿剑鞘朝他脖后软肉一击,祁汉匆忙之下不得应付,真被打得气滞难言,生生把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别……”公输沁看他突然发狂,一时不知何故,恻隐之心一动,面有不忍,可想着她的身份不便随意暴露,而祁汉方才差点喊出公输二字,便也咬了舌头似的,退了开去,默许贺管事的出手。
  祁汉毕竟会武功,功夫不在祁飞之下,骤然被打算短暂丧智,但疼痛很快让他恢复清醒,他一脚揣飞食桌,踩踏借力,朝贺管事飞腿连踢。
  腿功被剑刃挡了回来,祁汉低吼一声,手呈鹰爪,卡在贺管事的双肩腾空一跃,落地即朝公输沁追去:“是他,一定是他,什么故鸢亡魂,根本不是……是他回来报仇了!”祁汉血目怒睁,一手揪住公输沁的前襟,把人拉向自己:“你二叔是不是公……”
  火石电光间,只见何掌柜以他那体格,一招“泰山压卵”,冲祁汉腰上坐断,嘴中嚷嚷:“大娘子快走!哎呀,祁老爷,别打了!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嘛,恁地斗架呢?”。
  猛然多了坠力,被人环抱后拽,祁汉提掌要拍,好在贺管事赶到,一剑挑在祁汉太阳穴上,再一猛踹,连同何掌柜在内,一同甩在了后方的地上。
  祁汉一口气没抽上来,突然晕厥过去。
  “发的甚么疯?”何掌柜见人不动了,这才揉着老腰起身,勾手唤来小二,给他搀了一把。
  众人都是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只有姬洛盯着躺地上的祁汉,若有所思,不免往前多走了两步。这时,右手吊在小二肩头的何掌柜照背一推,把小二推了出去,自己扶着立柱长吁短叹:“诶,你赶紧地,把人送回房。”
  小二应了一声,手脚麻利搬起人,往肩上一带,扶着上了二楼。
  姬洛有心再探,却也不好强自出头,此时两家人都围着公输沁,他这个准匠人毫不关心,人情上实在说不过去。
  公输沁着实吓了好大一跳,又听他提起二叔,不免忧心忡忡,看着翻倒的菜饭也没了胃口,最后朝后院出走,想去青山绿树下透口气。
  她一走,贺管事也跟了上去。
  望着背影,迟二牛忽然来了一句:“诶,骆济,你说贺管事是不是喜欢大娘子?”
  “你不饿吗?”姬洛随口敷衍了一句。
  迟二牛肚腹突然叫了起来,连应了两声“饿饿饿”,正好瞅见那跑堂小二关门从二楼下来,便拉着人一起上后厨偷嘴。
  “大娘子是在担心什么?是怕这件事冲着公输府去的?”贺管事跟着公输沁走到后院马厩旁的老槐树下,出声询问,“方才吃饭时就见大娘子心神不宁,可是因为那姓骆的小子说了什么?”
  公输沁摇头,忙解释:“他是好意,是我不想把他卷进来。”说完,她警惕地朝左右看了看,贺管事随她目光一并确认,待无误后,方才续道,“昨晚我被人偷袭之前,正在看捡到的那块浮木,借着月光,我确认了一件事情。”
  “何事?”
  “这木刻出自二叔之手!”
  “公输致先生?”
  “对!”公输沁双目笃定,蓦地神采奕奕,“匠人多有自己的标记,二叔的‘银月落’必须借助月光,才能看到螺形凹槽里的小字。未免夜长梦多,昨晚我只能趁阿远睡了,起身出来查看,只是没想到撞上风大,乌云时有时无,导致月光清浅,等了许久才敢断定。”
  贺管事拧眉,呼吸不由加重:“你现在赶紧把东西给我,如果再有人找你麻烦,后果不堪设想,虽然我是贺家的仆人,但早年流浪江湖时曾受过公输老家主的恩惠,无论如何也不能看大娘子你出事!”
  然而,公输沁却义正言辞拒绝了他:“不,尽管我不会武功,但自幼携带暗器,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反倒是你,你是我们之中武功最好的。”她将目光掠致远处,面浮红晕,声色软懦,“贺管事,我想拜托你,如果一旦有事,无需顾我,即刻带阿远走,这是……这是我欠他的。”
  “那怎么行?”
  公输沁闭目吸气,待转头时,目光如炬,语声急厉,骤然摆开是一副家主的威仪:“贺深,你别忘了,我是来这里做甚的!我不仅要找到二叔,追问当年家中旧事,更要寻回那件宝贝,带去江南给谢玄将军。听说他正在组建北府兵,我等志士,既不能上阵破虏,自当为国尽最后绵力。”
  贺管事还想劝说,公输沁已伸手示意,拦他话头:“不必再说,记住,保他。”贺管事无奈,嘴唇翕张,只得一声轻叹:“大娘子对少爷还是有情谊的。”
  公输沁人已向内院走去,瞧见脚下的影子,不由自顾自怜:“这种情谊,只怕不是阿远想要的。”
  杀人事未清,众人态度各异,但来来往往皆是步履沉重,愁眉不语,唯有那几个匠人,反倒是看开了生死一般,在年师傅的带领下,捡起荒废许多时日的手艺,就近圈了一桌,围坐切磋讨论。
  这种师徒制往往传承严格,不容偷学,姬洛因没正式拜师学艺,便讨了个便宜,溜回房中休憩。毕竟白日平安,到夜里才是群魔乱舞,得养足精神。
  可他刚进屋没多久,便有客迎上门。
  来的是高念,还有寸步不离的卫洗。
  见他开门,少女粉嫩的额头也飞上红晕,似是十分局促难安,手指一直绞搓着衣摆,因不懂汉人的礼节,把话说得断断续续:“骆……骆济,我们是来……谢……道谢的。”
  卫洗顺势握住高念的手,捏了捏,示意自己来说:“昨日我便有些疑惑,跟拙荆确认再三,才知是你以内力护住她的心脉。她这病无法根治,且发时迅猛,极有可能死人,兄台大恩,我夫妇二人没齿难忘。”
  姬洛朝楼下瞥了一眼,见迟二牛还在同小二东拉西扯,便将人请进了屋。
  除了高念,卫洗看谁眼神都不大好,倒不是凶恶,而是提防与警惕,像秋冬荒原上的硕鼠,藏储冬粮,生怕有人会抢。
  姬洛笑了一下,没说话。
  卫洗还算有些江湖阅历,立刻反应过来,忙道:“我知道你不想暴露武功,我们不会乱说。”
  “你们不怕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卫洗迎上姬洛的目光,话不愿再说露骨,只简单道:“我不信你没听出拙荆的口音。”
  高念的仪态和举止,一看便是富养出来的,而这个叫卫洗的少年,虽然刻意隐藏武功,但他的刀法,绝非粗浅武学。
  正如卫洗所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姬洛无意和他们周旋,只是拍了拍卫洗的肩,送客:“她不是中原人,你们在此间行走,要多加小心。”
  卫洗带上高念出了门,走到门口,那姑娘却赖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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