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恢复了精神,姬洛又尝试突破机关跃出这一方小院,然而无论他如何运用刚才红木林中顿悟的东西,都无法突破,那机关灵巧多变,似乎又是另一种摆布之法。
“这环环相扣的手法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姬洛托着下巴思忖,未果,只能退回小屋。
屋子很陈旧,推门时有些许尘烟扑面,但好在内室干净,只需略微掸掸灰便可住人。姬洛出不去,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前人留下的东西。
屋舍不大,统共三两间,一间起居,一间读书,一间厨房,地面夯实,没有半点挖有密道的意思。根据那石碑落款,此地的主人倒不是困林翁于此地的‘洛河飞针’,乃是一个叫‘惠仁先生’的人。
这惠仁先生又是何人?他的奇门遁甲排布出神入化,可江湖中似乎从未听过这一号人物。姬洛暗想,留下满肚子疑惑。
左右不得要法,姬洛只能在小屋暂留,很快,他在一众书册里发现了一幅图,那图用羊皮卷绘制,上用悬针篆书“五势图”三字,当中描画图案怪异得令人费解。
姬洛扫了一眼不明,将羊皮卷翻过来,只见背面写着几句话——
“尝有史墨言:物生有两,皆有陪贰。天有三辰,地有五行(注一)。吾呕心沥血,解阴阳之变,上借星辰之道,下证五行轮转,终得此五势图,奈何命不久矣,亦无法离开此地,毕生所悟无法传世,心有戚戚,呜呼哀哉!”
“原来是明珠蒙尘。”姬洛叹道,将那五势图仔细收好,又继续翻看其他的书页,试图找到门口机关排布图。
可匆促翻阅一圈下来,不过是些常见的典籍,并无异常,唯一有些惹眼的是这半架子书册竹简上多有评注,落款都是这个惠仁先生。
姬洛不敢乱动,小心将书册归位,随后在桌案边跪坐下来,取出五势图认真研究。他心想:恐怕唯有这羊皮卷上的东西能助自己逃出生天。
研究了半日,姬洛掏出水囊却见囊中干瘪,一时口干舌燥,只能起身往厨房寻。房中有一水缸,缸中内有玄机,仔细一瞧一支细竹管连接至屋后,竟然和山泉接引。
姬洛拿瓜瓢舀了些水喝,山泉清冽,他心中更加惊叹那惠仁先生的智慧无双,无端生出些畅想。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房内并无功夫心法,料是此人不会武功,因此多了几分书生意气,少了几分刀剑江湖的灵气。
他取了些水往内室去,奈何装盛太满,一时没留心便泼洒出去。姬洛唯恐湿了五势图,立刻扔下瓜瓢去擦桌案,走得急了,一脚踏穿年久失修的地板。
“咦!”姬洛忙反身查看,阴错阳差竟然撞见了机关。
这屋中虽无地道,却藏着暗格。
不过,暗格中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绝世武功典籍,只有一支硬毫笔和一叠又一叠书信手札,只是惠仁先生的私物罢了。
文人雅士向来有著书自娱,亦或是手书生活琐事的雅趣,姬洛不识此人,本对他人私密事不感兴趣,可眼下要推演五势图中内容,又不能到院中拿泥土作笔,他便从那暗格中取出那支硬毫笔。
执笔在手,姬洛目光一瞟,竟吓了一跳,双手捧到眼前,仍不敢相信——那笔杆中纹了一个小小的黑纹,正是十二章纹中的宗彝!
霎时,姬洛回想起了湖心亭中那女刺客手中抓下的玉珠,也刻着相似的十二章,忍不住嘀咕:“难道这惠仁先生和‘洛河飞针’有故?林翁被困此地,别有原因?”
想到这里,他立刻将硬毫笔反复细看,果然在笔头的地方发现了两个篆书小字——“减天”。
“减天?成天?扬雄在《太玄》中著说,九天九野,七曰减天,九曰成天,莫非这些人以此为暗语?”姬洛放下硬毫笔,心口狂跳,“若‘洛河飞针’与八风令有关,那么这个惠仁先生呢?”
登时,姬洛在房中一寸一寸排查,可惜除了装书信手札的暗格外,再无其他异处,也并没有半点八风令的影子。他嘴上松了口气,可心中却并不安宁。
注一:引用《左传》史墨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加更~
悬崖套餐,老头已有,秘籍已出,闷声发大财中。
PS:因为是历史背景文,会涉及到一些古文的引用,一般文内提到了人名的,不再备注,没提到的,会在文章下方备注哟~大家感兴趣可以深入了解~
再PS:套路俗了点,博大家一乐~
今年雨水真多,下周终于要晴了,感觉热浪来袭,噗_(:з」∠)_
第19章
事已至此,为了弄清始末,姬洛便在山中小屋住下,时而靠山猴接济,时而靠捡拾暗器打鸟食肉,勉强果腹度日。
他将惠仁先生的手札取出,一页一页阅读,每日对照手札研究五势图,昼夜不辍。
书册中笔记多为日常随笔,前半部记载每日钻研心得,后半部字迹逐渐潦草,每翻阅一页还能瞧见暗红的血迹,再结合羊皮卷所言,不得不让人感慨天妒英才。
一连住了多日,天气入冬渐寒,姬洛躲在屋中不出。这天,他翻到一页笔记凌乱,和前言字迹判若两人,猜测书写之时定是惠仁先生人生转折之期。
“……蔺光此人于朔方之难后不知所踪,吾惭愧不已,此物灼手而未能亲手所予,故实在有负君之所托……”
“……今日急雨,思虑天下,不知众兄弟姊妹安好否?吾身已暴露,伤重而苟延残喘至今,托信与素仪,道楼内有大变……”
一路读下来,姬洛心中沉甸甸。
施佛槿曾说过,八风令与泗水楼中楼有关,虽然这书页发陈,又被血迹所污,但从字句中仍可以瞧出,这惠仁先生曾经持令而出,不知为何却没能将东西交给应给之人,反而遭逢变故,被人暗算。
可是就算翻阅完手札,姬洛的疑惑还留着一大锅。
先不说这泗水楼中楼为什么熔九鼎造八风令,为何携令而出,又传令给何人,便是这手札中的人名也无从解释,蔺光是谁?素仪是谁?那叛徒又是谁,可有找到?
姬洛反复思考,却没有摸到半点蛛丝马迹,一时愁眉不展,只能苦笑道:“纵使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甚重要,那么硬毫笔宝珠同我背上的这‘日月星’又作何解释?我是否与泗水中人有关?可无论是‘洛河飞针’还是惠仁先生,都是二十年前的人物,于我这般年岁,又会有什么关系?”
虽然苦思不得解,但姬洛性子不犟,当务之急是离开这方寸之地,便索性将杂念放在一边,日复一日,终于有了些眉目。
“常言道,纸上谈兵不若亲身躬行,如今山中积雪,正是好时候!”姬洛步入院中,瞧见雪地平滑,取来一枚石子试探。
石子飞过断碑,篱笆下射出长钉,这些钉子并非齐出,而是绕着院子发射参差有律。长钉飞至空中,有钩索横向切来,若借势往上,则四角有精巧的叶刀斜冲,因此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若仅仅是如此也罢,消耗消耗便可,但奇就奇在飞出的长钉被韧丝所连,无力则会落回地下,切来的钩索会弹回去,而叶刀则对角相冲,亦不断绝。最最关键的是暗器藏得隐蔽,林中光线暗,姬洛无从判断是从何处而来。
好在连着两日大雪,姬洛借积雪记下机关运行的痕迹,在一旁空地复刻描画,心知这机巧看似杂乱,但实际上出入规整有序。
“金位在兑!”
姬洛以石子向西侧一点,长针飞出,他立刻向离位小移半步,足下一点飞掠起,“五势流转在于平衡,土克金,金势涨,则以火消之。”
而后,他鞋尖点过的地方,积雪塌陷下去,有火石炸起,一时间,上行有飞索横斩,下行有深坑火缝。
“火若甚,则以水灭之。”姬洛微微一笑,从离位飞至坎位,飞索恰好与他侧过。
只见他身法一变,足尖点过篱笆直接跃到震位,拧眉思忖道:“水势涨,则以木镇之,那些小叶刀是从附近的老树和脚下枯藤中射出,必然有机关开口。”
姬洛在正东方凝目细看,果然瞧见那嵌入参天大树中的隐秘机簧,手中石子一转,将好把射口堵住。
顺着五行相克走了一遍,姬洛心中如同明镜,再看繁复变化,已如动作慢放,一切皆在眼中。而后,他又逆向相生走了一遭,出入已无所阻,反而发现其中更为有趣之道。
“奇哉怪哉!红木林以星野为依,机关阵则以五行八卦为凭,这惠仁先生个中行家,却也未能将所有糅合,不知是否可以摸出关联,以此为武,令算计更为精妙!”姬洛不禁在心中感叹,一时间思路万千,塞满了整个脑袋。
心到行至,姬洛立时昼夜不停游走于机关之中,夜晚以“天演经极术”中星轨所指推论,白日以奇门五行变换,渐渐自成一路,来去如风。而那红木林之中诱出的磅礴内力,更使他精进一日千里。
正所谓举一反三,一通百通,姬洛不禁想,若是让他现在去试那“洛河鬼神道”,也未尝不可。
思及当日的藏刀阵,姬洛蓦地心惊,而今再看那排布手法,岂不正是同出一处?他不由怀疑:莫非设计“洛河鬼神道”的人是这位惠仁先生?但手札中似乎并没有相关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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