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就拿这“天演经极术”作例,若燕素仪未哄人,他这两年来练体已成,练气亦不差,但始终困在第二层不得精进,且毫无头脑,可眼下和重夷对战,却隐隐触碰到一丝边界,只是这闪现的灵感,很快又在紧张的局势下消失无踪。
就为这一丝希冀,姬洛越打越兴奋。
若以重夷为中宫,他便是脚踩星盘。前对朱雀,后对玄武,须臾出于西方昂位,制重夷左肩井,待人抬臂挥刃,他眨眼又过到南方翼、轸二星中,足下在其戟刀上一压,宛如千斤坠向下一落。
重夷以膝盖头借力,甩手将戟刀平落,卡在腰间一旋,反手去抓姬洛脚下皂靴。可那人影却如渺烟,慢慢从手头滑开,叫他琢磨不得。
诡异,说不出的诡异。
重夷挠头,心道:“这小子方才还有迹可循,这会怎得神出鬼没起来?”
然而,他并不知晓,不是姬洛出招奇诡,而是心有所感后,姬洛尝试寻宫走位,仿若脚下自成星子棋盘,而他纵身入局为执子者,渐渐拨出清明——
重夷的出招时常在他眼中放缓,而那一刹那,他仿佛加速了时间。
“不对劲!”重夷啐了一口,搓热掌心将长戟刀接回手中,一脸的络腮胡子根根拔直,脸色渐渐转为通红。
当年他和“西侠”李长离交手时胜负参半,纵然落得下风,也从未生过这般胆寒,更何况这些年来时有随军出征,沙场磨砺哪回不是披荆斩棘,实战不说千回,也绝不是个初出青山的毛头小子可以比!
重夷长戟一拧,闭目听声辩位,随后故意现颓势、露空门,而后锁定一方,将长戟一横,紧随其后是一重拳拳开四方。
姬洛身形一顿,手中飞短刃,踏着长戟接了个连环飞腿。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唯绝力不殆!”重夷见少年扑来,拿手臂硬拆三招,随即侧身,从长戟的另一侧旋转避开,避到刀头,再拿手臂一压,竟然徒手握着戟刀头,将铁杆甩了起来。
姬洛要走,重夷猛喝一声,一个马步墩子扎下,足底瞬间生出一条皲裂纹,延至姬洛足尖落地处,一阵爆脆音,忽然破开一个大缺口。
换作旁人,这一脚沉下便会踩空,从百丈渊上落下去。好在姬洛反应快,察觉无法下脚,当即右靴尖点在左靴侧,提气翻身而上。
重夷趁机将长兵一扭,甩了个回马枪式,从斜后方刺出,势必要将少年钉在箜篌台上。
“姬洛!”
“小洛儿!”
楼西嘉和慕容琇紧张不已,甚至白少缺和施佛槿也脸色一变。“蛮将”重夷这一招以力量硬冲,硬生生打乱姬洛的节律,乱他步伐,再以利刃追击,不可谓不凶险。
排布的棋局再妙,但只要有人伸手将棋盘掀翻,那就是一盘弃子。
姬洛凌空的身子往下落,那一瞬间气血直冲百汇,耳畔百丈瀑布的水声忽然震耳发聩,漫山群鸟惊飞乍鸣,而四面说话的人声却小了,好像他从充满烟火的红尘飞出,抬眸只剩下云层波澜,日升日落。
当初在红木林中听到的那个幻声又回来了,时隔两年,他尘封的记忆在命悬一线时似乎又有了松动——
“言君,我今日冥想练功时,偶然发现一漏洞,我演给你瞧。你往那儿站站,我叫你的时候,你就扭动石锤的机关……”
姬洛闭眼,眼前有斑驳的人影变换,演出一连串功法。
“力量之胜?”
记忆中那个叫言君的人温柔的昵语一声,应道,“不错,绝对的压制是没有办法躲过的。不过,先不说以你的武功和内力,江湖能胜者屈指可数,就说着千斤石锤乃是借机簧之力,世上又有几人能搬山倒海,多虑了。”
“诶,非也,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学不灭,江山便代代有奇才。何况,我至今没有突破,不敢不居安思危。”风中传来一阵儇佻的轻笑,只听得话锋一转,“这么说,言君你也觉得无法可解?你可是熟读百家武学呢!无妨,我日夜苦思,倒是想出一个法子,今日就算我胜你一筹……”
……
“这便是你说的法子?理论可行,但对根骨,反应,甚至是武学基础的要求太高,实战……我也难以下定论。”
温柔的男声在他脑中呼啸而过,只听“叮”的一声,短剑逆势和戟刀刃口相接,瞬间擦出火花,却难阻那股澎湃之力,最终一寸一寸碎裂。
姬洛两指打在削去一半力道的长戟上,戟头竟然震出一道细纹,像平整反光的湖面突然落下一粒石子。随后,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从锋刃间滑开。
姬洛骤然睁开双眸,眸光深邃,却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是……他是怎么躲开的?”
裴栎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谢玄,场中一片哗然,便是连不甚感兴趣的阿枭也跟着抬头,瞪眼打量。
谢玄被触动,按剑待发,白少缺拉着楼西嘉在人群中向前挤了挤,慕容琇已经往箜篌台奔了过去,却在一丈前,先一步被施佛槿按住头,回拉一把,两人一起俯身蹲下。
刚才那刁钻一击只是前手,此刻,重夷后手已至,。打到如今,他已沉迷其中太深,早分不清点到为止和竭力而为,这连环手便是先要封住姬洛的动作,再接一击杀人见血。
可是,姬洛却脱身而出。
少年双手结印,嘴唇含着一抹笑,迎上重夷刚才震退施佛槿的拳风。
“轰隆——”
脚下巨石瞬间生出蛛网密纹,只听得一声巨响,飞来石瞬间崩成了碎片。两人身子一沉,一起跌下百丈渊。
姬洛一个倒飞,失了兵器的他只能徒手攀住瀑布中的滑石上,而重夷则大臂一挥,将戟刀插入石缝,堪堪挂在湍流中。
这一次,两人是彻底战平!
就在这时,有琼京上突然奔出一个夷则堂的小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路口没遮拦,不停高呼:“不好了!夫人,不好了!阁主他……”
————
半柱香以前,灰影就坐在夷则正堂的屋脊上,听着有琼京外传来的激烈打斗,随之用脚尖抖了抖身旁的琼瓦,轻轻叹了一声:“你听,天演经极术啊……”他垂首,仿佛隔着横梁和房中躺着的那位对话,“是不是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人会这武功,你可以瞑目了。”
他话音方落,屋中传来不大不小拍床板的声音。
师瑕半梦半醒间听见他说的话,提着一口气想张口唤人喊不出声,想要起身迎敌又几乎不得大动手脚,血雾从他七窍间漫出来,混着眼中热泪倒灌入鼻息,最后被活活憋死。
死前手指横斜,打落榻边挂着的南箫,坠地发出空音。
灰衣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抬头望了望天,眼中仿若蒙着一层雾气:帝师阁就这么式微了吗?高不可攀的三山箜篌城对他来说已经如履平地了吗?是不是所有美好庞然的东西最后都会有轰然倒塌的一天?所以……
“轰隆——”
一道惊雷在他心尖惊天动地而来,隐隐和着四年前泗水中陆沉机关的崩天巨响,恰好前头重夷的刀声夺耳,他不由地拧眉,露出一脸鄙夷。随后,灰衣人呆愣许久,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左手抠着右手虎口里的老茧。
茧子和新嫩的皮肉连在一起,他思索不得解,一不小心用力,揪出血来。
“甚是无趣,帝师阁已经不是从前的帝师阁了,也就……”吃痛让他回神,最后甩了甩身后斗篷,低头瞥了一眼院中横倒七七八八的人,转身欲走,“嗯?”
他步子一顿,一道琴声漫过耳边,肩部的衣料上顿时多了一条细若发丝的长痕。“果然没死……”灰衣人伸出左手,展平褶皱,随即,手腕上戴着的黑曜石一震,将接连奔来的劲风又无声无响地打了回去。
“一路追着我到云梦泽的就是你吧,果然有点本事!”灰衣人避开,对着院中的人抬了抬下巴,“他们没死,不过你再不救人,恐怕就真一命呜呼了。小爷我还有要事,恕不奉陪……”说完,他沿着屋脊线一路起落奔跑。
然而,那琴声始终追着他不放,在小楼连苑中起伏不停歇。帝师阁以乐入道,整个三山如同一只天然钟罄,七弦琴声本不大,可是在其间来回碰撞,渐渐生出了重音,仿若无穷无尽。
自始至终都只有灰衣人在说话,若教旁人瞧见,定然以为白日见鬼。
“呵,太古十二律诀?试试我这招如何!”灰衣人在正脊右端的吻兽前忽然折身,一手高提如“流云式”,一手下放如“遁地式”,随后两手合抱,向前推出。同一时间,角徵二音疾走,反向朝他撞来,两抹内劲因较量而顿时变得尖锐刺耳。
白衣人左手斜抱着一把桐木琴,从烟尘散尽处走来,他穿着江左最常见的苎麻宽袍,广袖流云,竖冠佩带,看起来如洁白不染的仙人。他往灰衣人那处瞧看时,稍稍昂起下巴,那颔骨的线条充斥饱满的神韵,带着某种与生俱来的倨傲,便连丹青国手都绘不出。
“这功法……”白衣人按弦在怀,一动不动,眼中明光渐渐散开,仿佛从白日刹那过渡到暮色,置身于满满星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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