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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 (王孙何许)




第63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翌日,五州盟主任歌行禅位于宁安,在禅位之前,任歌行曾经与宁安进行过一次密谈,有关这一次谈话内容的猜测,一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而在那之后,任歌行和杨晏初在朝阳的清晖中离开了长安城。
  来送他们的队伍声势浩荡,直把他们送到城外短长亭处。李霑和宁安站在最前头,送别这一对来于江湖归于山海的璧人。知道昨晚城楼一夜都算话别,李霑此刻劝酒之态还算放达,宁安与任歌行对视片刻,彼此心中都有定数,将一碗浊酒一饮而尽。送别的酒碗碰在一起,清脆摇荡的响声中,前朝的歌哭终于落下帷幕,战乱腾起的尘埃缓缓落定。新王朝以一种缓慢而恢弘的步调掀开了它的第一页。那位寡言的新任盟主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以雷霆手段杜绝了药人之患,大概是心中有所预感,他做的第二件事是声明不管将来官家陵寝选址何处,他自己百年之后必须火葬,骨灰洒在兰陵霍家的后山。
  这都是后话了。有道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一时三刻车马遥遥,人群散尽,二人一时无言,杨晏初见任歌行挺感慨的样子,拍了拍他肩膀:“在想什么?”
  任歌行感慨万分地说:“中午吃啥啊,我饿了。”
  杨晏初:“……随便吃点吧,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任歌行想了想,说:“先去兖州看看老肖和秋月吧。”
  “好,”杨晏初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任歌行笑起来,吹了声口哨,翻身上马。年轻的剑侠轻装快马,青衫轻薄的衣袂被摇漾的暖风吹出了春水一样的波纹,他吹着口哨,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眉眼弯弯地笑着,对杨晏初伸出手:“宝,上来。”
  他们一同想起了一个柳丝低垂的迟迟春日,杨晏初借口车里太挤,要和任歌行骑马,他们俩骑在一匹马上,杏花吹落满头。
  那时任歌行似懂非懂,那时杨晏初欲说还休。
  杨晏初会心一笑,握住任歌行的手借力一跳,坐在了他的身前。任歌行搂住他的腰,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一勒缰绳:“走喽!”
  就这样启程吧,去兖州,去塞北,去日月边际,去山海尽头,去——
  任歌行说:“我想吃小馄饨,纯肉的,汤里有紫菜和虾仁的那种。”
  杨晏初被他勾得也馋了:“那就去吃,我也想吃,里面再放点面条和羊肉吧。”
  任歌行乐了:“加那么多,你直接再要一份儿羊肉烩面多好。”
  “不要,”杨晏初往后一靠,窝进他怀里,“我要和你吃一碗。”
  任歌行笑,偏过头亲他的颈项:“行。”
  日子太长,日月山海都还远呢,先去最近的饭馆子,头对头吃一碗两人份的云吞羊肉面吧。
  任歌行一面向兖州走,一面给邵家去了信。不多时,肖聿白给他回了信。任歌行捏着那几篇纸一目十行地看,杨晏初从后面探头:“写的什么啊?”
  任歌行把信递给他,说:“老肖说都好。兖州没太乱,俩人都在家待着呢,咱们去就行了。”
  “唔,”杨晏初拿着信往床上一倒,靠在枕上看信,任歌行坐在桌子前,看了他一眼,说:“暗不暗?我叫茶房再给你拿根蜡烛。”
  杨晏初摆摆手:“看都看完了……你还回信啊,等信寄出去咱们差不多都快到了。”
  杨晏初说着,坐起来搂任歌行的脖子:“有话见了面再说呗。”
  任歌行被杨晏初勒得向后微微仰着头,笑说:“怎么也得回一个,等等——哎宝贝,别闹。”
  杨晏初趴在他身上往他耳朵里呵气:“你什么时候写完。”
  “半个时辰吧——哎!”
  “半个时辰!”杨晏初蛇一样在任歌行后背上扭来扭去,“哪有你这样的,去了客栈,在屋里居然只给别人写信,奇怪的男人,”他火急火燎地拍床,“侍寝,快点的!”
  “不是,小崽子,”任歌行也没心思写信了,一把把杨晏初按在床上,勾着嘴角问,“咱们俩谁侍寝?”
  “我,我我我,”杨晏初躺在他身下,勾住任歌行的脖子,按着他的脑袋亲他,在他耳边低声道,“抱我,想你了。”
  后来任歌行还是又去问茶房要了一根蜡烛,房间太暗,这种时候,他不喜欢看不清杨晏初的脸。
  总之后来他们又通了两回信,杨晏初懒得看了。车马悠悠,走了十来天,总算行到兖州。邵老爷因为之前与肖聿白闹得太僵,就算肖聿白愿意入赘,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尴尬,但是又实在不愿意闺女出去住,怕她吃苦受委屈,自己掏了一半家底给小两口买了个五进的宅子,就在邵府旁边,总算安定。
  邵秋月挽起了头发,眉目飒然依旧。隔着老远,肖聿白和她两个人并肩站着,大风大浪都过去,最平淡的夫妻样,生活自己从尘世里一寸一寸地长出来。
  几个人摆了筵席,从下午吃到晚上,痛饮调笑,大醉一场。席间有丫鬟或管家悄悄地上来,耳语几句,得了吩咐又悄悄退下。杨晏初挺好奇:“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肖聿白笑了笑:“也不算神秘,战时匆忙,婚事一桩……我和秋月还没来得及办,如今安定下来了,才要大办起来。”他看了任歌行一眼,问道,“大盟主,你觉得奠雁礼的大雁是用生的还是用金的好?”
  “你再这么叫我,我打得你入不了洞房,”任歌行想了想,说,“金的吧。”
  “阔!”肖聿白一敲筷子。
  “那必须。”任歌行笑,跟肖聿白一碰杯。
  不多时又有人来问喜饼是要鸳鸯式样还是囍字式样的,肖聿白说:“都要——行了,先放一放,这吃饭呢,今晚不必来问了。”
  “别呀,”杨晏初说,“该办办你们的,我乐意听着呢。”
  这话一出任歌行肖聿白邵秋月一起扭头看他。杨晏初有点尴尬,掩饰着喝了口酒,说:“我就看个热闹,挺,挺有意思的。”
  邵秋月愣了愣,然后点头笑道:“嫂子你不介意就好了。这还是细小的筹备,大桩的之前都在弄了。做喜服的时候我们还吃不准是金线绣的好还是云纹织锦暗花的好,后来还是任大哥帮忙拿的主意,他说都是好看的,但是金线袖口领子容易磨着皮肤,穿起来怕不舒服,才选了云纹织锦暗花的料子,只用金线勾了一层底。嫂子……你觉得呢?”
  她这么繁花似锦的一大通说完,杨晏初眼前一片龙纹风绣的锦色,看着都是好的,哪个都那么让人欢喜,只笑道:“都是好的,我也喜欢云纹织锦,金线用了也喜庆。”
  任歌行呼出一口气,说:“那就好。”
  杨晏初托着下巴喝酒,用酒杯挡着脸。
  金雁为聘,鸳鸯双喜的喜饼,云纹织锦的喜服用金线勾了底……
  邵秋月把脑袋扎到桌子上看他:“嫂子……小杨哥!”
  杨晏初猛地回过神,跟她碰了个杯,笑了:“秋月,真好啊。”
  邵秋月抿着嘴笑。肖聿白说:“那喜服刚做出来,在北屋里放着,你们俩看看去么?”
  “不太好吧……”杨晏初说。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把“让我看看”四个字写脸上了。任歌行捏了捏他肩膀:“有什么不好的,旧时别人家结婚新人都还不见面呢,哪那么些讲究,走走走,看看去。”
  杨晏初摆了摆手,笑道:“不了吧,毕竟是大日子穿的衣服,打开了又要重新熨一熨叠好,万一折了肩线,出了褶皱,反倒麻烦,当天自然就看见了。”
  “那行。”任歌行坐了回去。
  肖聿白端着酒杯笑:“嫂子心真细啊,想的真周到。”
  任歌行把胳膊搭在杨晏初的椅背上:“啊,是,心细,拧巴劲儿要是上来了——”
  杨晏初瞪他。
  任歌行冲他一笑:“招人疼着呢。”
  到夜里席散了,各自歇下的时候,杨晏初还不肯睡,靠着床头坐着,眼睛贼亮,拨拉任歌行:“哎,老肖和秋月他们的纳采礼和问名礼怎么办?”
  任歌行酒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哼哼唧唧地:“俩人都认识了,纳采和问名就是走个过场……啊宝贝,明天咱们再说吧,我困了,我真困了……”
  杨晏初扒着任歌行的眼皮:“先别睡嘛,老肖给了多少聘礼呀?秋月的嫁妆呢?”
  任歌行被他扒着眼睛,像个被掀了棺材盖的陈年老僵尸一样强撑着木然道:“嫁妆我不知道,聘礼挺厚的。”
  “哦……”杨晏初又眼巴巴地问,“请的宾客多吗?摆了几桌酒?”
  任歌行笑起来,很困倦又很纵容的样子,他从床上撑起半个身子,摸了摸杨晏初的头发,说:“请了,多着呢,怎么这么上心啊?”
  杨晏初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我就想想,”他把任歌行按在床上啵啵亲了两口,“你躺着,我给你弄点醒酒汤,爱你。”
  “甭折腾了,”任歌行一把把他拉回来抱着,“睡觉吧。”
  杨晏初被任歌行从后面抱住,就不再动,不一会,就听见身后的呼吸慢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响起小小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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