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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 (王孙何许)


  任歌行一拱手:“小友颇具慧根,看来非俗世之人呐,正是小仙!”
  杨晏初把胳膊肘搭在任歌行肩膀上,道:“那小仙就是爱与美之神。”
  李霑:“……不是,你们看呀!”
  杨晏初和任歌行随着李霑指的方向看过去,远远地有一队人抬着一面大鼓,在人群的簇拥下缓缓而来,鼓的边缘一圈花团锦簇,鼓中央站着一个盛妆美人,作花神打扮,镶满了花朵的披帛和广袖随风飘飞,在盛大的丝竹声中于鼓上翩然起舞,跳起来的时候极轻盈,纤足落下敲响的每一个鼓点都踩在丝竹歌吹的节拍上。
  兖州百姓有情调且会做生意,随着这鲜花美人的队伍里,有小贩兜售小捧的花朵与花瓣,过路围观的姑娘们大多会买一捧扬洒到花神的鼓上,以图个花神眷顾的好兆头,或求聪慧灵巧,或求美满姻缘。杨晏初和任歌行很快被挤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李霑凑热闹,非要往人群中央的花神姐姐那里挤,杨晏初和任歌行被带的不得已往人堆儿里扎,外面一圈的姑娘们离得远了,抛洒的花朵和花瓣很多就落在了任歌行和杨晏初的身上。两个人顶着满头落花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任歌行凑过去在杨晏初耳边说:“这花神裙边儿脱线了,抽出来的丝挂鼓面的钉子上了。”
  杨晏初借着歌吹如沸大声嚷嚷:“别看花神啦,看我!”
  任歌行就乐:“那你穿花裙子给我看吗!”
  杨晏初道:“可以啊!”
  “戴小宫花吗!”
  “戴呗!”
  李霑忍无可忍:“你们讲话不要吼那么大声啊!”
  两个人这才往周围看一眼,发现也并没有多少人搭理他们,大家都是自己开心自己的,任歌行替杨晏初拂去他头上的雪一样的落花,笑道:“都是自个儿关门乐自个儿的,谁有功夫看咱们,”俩人又黏到一起咬耳朵,任歌行低声道,“我刚看见街东边有个情人镜,一大堆人在那排队照,一会儿去看看吗?”
  杨晏初道:“这玩意儿你也信?”
  任歌行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弄月休要论’,据说照了这镜子的眷侣,下一世也会终成眷属白头偕老,图个吉利嘛。”
  杨晏初心头一动:“你下一世也要和我在一处吗?”
  任歌行眉毛一立:“怎么,下辈子你要蹬了我啊?”
  “没没没,不是,当然不是,”杨晏初笑道,“我自然愿极。”
  他心想,如果有来世,他一定要是很干净,很体面,很轻松的,最好是少年时,无忧无虑甚至有点桀骜的时候,为了下一世的任歌行再狠狠心动一次。
  那么如果这一世他自己先离开,一定要等一等任歌行——要是任歌行先走就不必等他了,他不介意下辈子找个老头。
  任歌行捏他的鼻子:“傻笑什么呢?”
  杨晏初咧嘴笑了笑,没有答话。
  惊变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仪态万方的花神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沉醉在如雨落花中的人们终于发现了来自人群前方的骚动,拥挤的人群骤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一人骑在马上,七窍流血,疯狂地嚎叫着,已然失去理智地发泄一样抽打着身下之马,那马痛得尥蹶子,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直接闯入了最拥挤的街道,花朵零落成泥,升平的歌舞转瞬惊破,任歌行心头一紧,喝道:“让条路!”
  而情势瞬息万变,还没等任歌行赶到,那人突然嚎叫着堕了马,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暴喝一声,一掌在地上拍出一道深长的裂缝!
  而此时任歌行已经来到他的身前,一把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起来,就着近身打量了一下那人,心内有了论断——不是中毒,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发了疯的人力气极大而不辨东西,像头疯狼一样胡乱攻击着面前的人,这人不要命地发狠,任歌行一边与他缠斗,一边喝道:“谁去制住那匹马——”
  人叫马嘶!
  就在任歌行点住这走火入魔的疯子的穴位的那一瞬,马蹄踏踏,尘土飞扬,任歌行头顶的天光被骤然挡住,他抬头去看,只见那马被人狠狠勒住缰绳,惊得上半身腾空直立,马背上的人面无表情地拽着缰绳,上半身被马带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坐得却极稳。
  长风如离弦掠耳,马上的男人如同在草原上驯服一匹离群的烈马。
  几息之后,那匹马终于被制住而平静下来,马背上的男人沉静地垂下眼,他窄腰劲瘦双腿修长,眉目相当俊秀。
  任歌行暗叹道此人好利索的身手,仰头问道:“敢问尊名?”
  那马背上的男人沉默片刻,道:“沈氏家仆,剑秋。”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花朝节啊本来是在农历二月份,清明之前的,也没这么多习俗,这段儿纯粹就是我借个名编的。
  让我大儿子客串纯粹就是想他了,没看过七年之痒的也不影响阅读吼。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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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剑秋这时候已经被告知小少爷要成亲了,然后被派到兖州收租子,大概是七年之痒那篇文一开始的那个时间段线,私奔还是后面的事呢,这段时间剑秋内心比较复杂。
  内子是对自己妻子的尊称。
  兖州地方戏那段故事有参照,具体参见清代李汝珍《镜花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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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马背上的男人沉默片刻,道:“沈氏家仆,剑秋。”
  李霑小声地嗯了一声,尾音带着轻轻的上扬,没听明白什么似的。
  那男人从马上跳了下来,将缰绳递给任歌行,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他身边没有伴随的人,独自行走在人群中,背影依然出挑得引得人们纷纷回首。待他走远,杨晏初问李霑道:“你刚嗯什么?”
  李霑摇头道:“我只道他这气度,真的不像个家仆。”
  “不过也不像江湖人。”杨晏初道。
  “何以见得?”任歌行插了一句。
  杨晏初看了他一眼。
  这些人。任歌行,鬼手,妙音,逐云,宁安,霍枫桥,乃至李霑,不管性格如何,骨子里总是带着一种漂沦江湖的寒冷,但是刚才那人不是。杨晏初道:“他身上有一种……过日子式的安稳。”
  任歌行挑了挑眉,眸色深沉下来。杨晏初用下巴指了指那被点住穴道晕过去的疯子:“他怎么办,马怎么办?”
  “他……”任歌行刚想说什么,地上的人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在看见任歌行的那一瞬间瞳孔骤然紧缩,连滚带爬地想要逃开,任歌行唤道,“哎,小兄弟……”
  那人也不答,先前疯了一样往人堆儿里扎,现在倒好像很怕人一样,挣扎着站起来,连马都不要了就想跑,任歌行怕他再四处乱跑伤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了回来,一掌贴在他的后心上,内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了一圈,突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杨晏初道。
  这人突然口吐人言:“放开我!”
  他右臂突然诡异地一动,竟然自己卸掉了自己一臂,像条滑不溜手的鱼一样脱离开了任歌行的掌控,任歌行见他执意要跑,也就不再追他,任由他拖着一条脱臼的右臂跌跌撞撞地跑了。
  “让他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调养吧。强弩之末,伤不了人了。”
  任歌行身边一个汉子突然啐道:“调养啥调养,这杂种死了得了!”
  任歌行一惊,道:“他怎么了?”
  那汉子道:“什么东西,活该他七窍流血!前些日子他可神气了,吃了我家的馄饨也不付钱,跟他理论几句还把我家摊子砸了,就是个仗着好身手欺男霸女的王八蛋!”
  旁边一个妇人也气哼哼道:“死了拉倒,他死了我们倒清净!”
  任歌行沉吟不语——方才那人脉相的确是走火入魔之状,大抵是心术不正,想走捷径,结果练岔了气。
  此事揭过不提。转眼就到了暮色四合之时,任杨李三人到之前约定好相见的巷子里等肖邵和肖聿白的那个朋友,过了一会儿,肖邵如期而至,二人脸色都不太好。任歌行道:“怎么样,成了吗?”
  肖聿白苦笑道:“我相信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邵秋月低头不语,肖聿白牵了她的手,扯出一个笑来:“但是至少我们今天溜出来了不是吗?出来了,就好好玩儿,别想那么多。”
  邵秋月没说话,肖聿白就笑嘻嘻地揉她的头,弯腰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逗她笑,此时巷子尽头走出一个人来,肖聿白余光看见了,招手道:“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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