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桓升别开眼,又说了一句“保重身体”,随后忍着左腿的剧痛,一瘸一拐地离开了高家。
他有意识加快脚步,却仍然听到了高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声音划破长空,惊起枝头鸦鹊,那样凄厉,那样哀恸。
遗书已至,高迁却依旧躺在遥远的苍凉大漠。秦桓升身不由己,无法替他收尸,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踏上回家的路,也算尽了袍泽之谊,还望高迁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四)霜秋
宜春院来了一桩生意。
有户人家扬言出一千两银子,买院里还是清白身的男妓。
桑嬷嬷第一个想到了云雀。
宜春院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价值,陪酒能赚钱,弹琴能赚钱,唱曲儿能赚钱,陪床更能赚钱。
但云雀是个例外,他不仅不赚钱,还老是赔钱。
这也没办法,谁叫他嘴不甜,不讨客人欢心,姿色在院里也就中等,没人愿意点他的牌子。偏偏他还不老实,总爱惹是生非,经常要桑嬷嬷亲自出面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桩生意像一场及时雨,桑嬷嬷巴不得赶紧甩了这个麻烦精。
临行前一天,云雀敲开柳莺的房门,红着眼睛道:“姐姐,王家明早来接我。我无亲无故的,只想走之前再见你一面。”
柳莺的眼睛也有点红,她道:“到那边照顾好自己,别随便给人欺负了,知道么?”
云雀点点头,过了半晌,他吸吸鼻子道:“我好舍不得你。”
柳莺闻言背过身子,抹了抹眼角。
云雀拉住她的衣袖,道:“要不我不走了。我去跟桑嬷嬷说,让她换成别人嫁过去。”
“说什么胡话!”柳莺斥责道,“这是好事,你该珍惜才是。”
云雀不解道:“这怎么会是好事?”
“傻瓜,你也不仔细想想,”柳莺转回身,放慢语速道:“娶你的虽然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头,但好歹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你嫁过去,吃穿不愁,还有基本的自由,能过正常人该有的生活,当然比困在这乌烟瘴气的院子里强。”
云雀没懂她的意思。
他不稀罕什么自由,他只知道从今以后,很难再遇到像柳莺一样待他好的人了。
想到这里,眼眶一热,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
“别哭,”柳莺拿帕子擦他的脸,恢复平常的语气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不在你身边,以后怎么哭着喊痛都没用,你只能靠你自己。”
云雀抽噎着点头。
柳莺轻叹口气,道:“不早了,回去睡罢,不然明早起不来了。”
云雀一向听她话,闻言垂下脑袋,肩膀一耸一耸的回自己屋里去了。
第二天上午,宜春院门口好不热闹,锣鼓鞭炮震天响,街边的百姓纷纷探头观望。
桑嬷嬷亲自出来,送云雀踏上王家的红轿子,两眼笑得缝儿都看不见,平生第一次对云雀露出亲切和蔼的笑容。
云雀心不在焉,没注意她态度的转变。
轿夫不知何时抬起了轿子,颠簸摇晃中,云雀忽然希望再看一眼柳莺姐姐。
再看一眼,一眼就好。
云雀掀开帘子,望见宜春院门前站满了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老百姓,没有柳莺的身影。
他收回视线,还没来得及失落,余光就瞥见门口突然跑出来一人。
云雀眼睛一亮,挥着胳膊大声喊道:“姐姐,姐姐!我在这儿!”
柳莺气喘吁吁地追上轿子,不顾桑嬷嬷的阻拦,拼尽全力扔给他一个荷包。
荷包又鼓又圆,装满了白花花的银子,外面则绣着三两只小巧的喜鹊。针线精巧密致,栩栩如生绣出鸟儿的娇憨神态。
这出自柳莺之手。云雀攥紧荷包,从轿子里探出脑袋,定定地望住柳莺越来越小的身影,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姐姐……”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柳莺姐姐。
第23章 番外 桃李
“雀雀姐姐,你跳舞真好看!快教教我们!”
几个七八岁的女孩满脸兴奋地围上来,拽着云雀的衣袖,叽叽喳喳说道。
“嘘,”云雀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前,“小声点,不然一会儿小宝又该闹了。”
女孩们连忙捂住嘴,睁大眼睛往屋内望去——屋内静悄悄的,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木质摇车,里面躺着一个半岁大的婴儿,正吮着手指头,睡得一脸香甜。
她们呼地松口气,说:“姐姐,小宝已经睡着啦。”
云雀点点头,小声地说:“所以我们要轻轻的,不能吵醒他,知道吗?”
女孩们用更小声的音量,异口同声道:“知道了。”
云雀笑了笑,领着她们继续跳舞。
黄昏时分,璀璨的霞光倾泄而落,地上摇曳着几抹纤细瘦长的身影。秦桓升回来的时候云雀正好教完一支舞,他把女孩们送到门口,一一道别。
临走前,一个女孩好奇地问:“姐姐,我们明天学什么舞呀?”
云雀想了想,说:“先保密,等你明天来了就知道了。”
那女孩点点头,又问:“对了姐姐,为什么你身上总是香香的呀?”
“有么?”云雀抬手闻了闻胳膊,疑惑地说:“我怎么没闻到?”
“有的,”女孩点头,“雀雀姐姐真好闻。”
秦桓升推开院门,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先是看了一眼女孩,再将视线转向云雀,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不好闻,都是汗味。”云雀把她牵出门口,道:“快回去吧,不然你娘该着急了。”
女孩乖巧地说:“好的,姐姐明天见!”
云雀挥挥手:“明天见。”
云雀两周前开始教村里的小姑娘跳舞,这群小姑娘见他第一眼就喊他姐姐,还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云雀被她们说得不好意思,也不好跟小孩子解释太多,便由着她们隨便叫了。
话说回来,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以前云雀在宜春院的时候不爱跳舞,能逃就逃,能躲就躲,为此还挨过不少鞭子。现在离开了宜春院,他反倒爱上了跳舞,每天没事都要动一动,出一身汗,顺便还能把前些时日长的肉都减回去。
不过能瘦不光是因为跳舞,还因为他几乎没怎么睡觉。
小宝总爱半夜闹腾,云雀经常一宿都没得睡。照顾孩子让他和秦桓升身心俱疲,每次小宝好不容易睡着了,他们俩都会长舒一口气,争分夺秒地也回床上躺一会儿。
现在,趁小宝正在睡觉,云雀决定泡个热水澡,洗掉身上黏糊糊的汗。
他坐在浴桶里,温暖舒适的水波将他层层裹住。没泡多久,屏风后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云雀睁开眼,回头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接着哗啦一声,桶里多了一个人。
“一起洗,节约点水。”秦桓升说。
桶不算大,堪堪容纳两人,云雀只好紧贴着秦桓升而坐。
这段时间他们睡的少,能够亲热的时间更少,上次这般肌肤相贴好像还是生孩子之前。
云雀干脆坐到秦桓升的大腿上,让他帮自己搓背。
“今天小宝有闹吗?”秦桓升一边搓背一边问他。
“没有。”云雀摇了摇头,叹口气说,“你知道的,他总是白天攒着力气,晚上才开始折腾我们。”
秦桓升低低一笑,道:“这臭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云雀闭着眼,道:“肯定不是我,我小时候可乖了。”
秦桓升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其实云雀不记得了,他连自己爹娘的脸都忘了,怎么还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记得啊,”他随口胡诌道,“我小时候不哭不闹,最讨大人喜欢。”
“哦?”秦桓升故作讶异,“那现在呢?”
云雀掀起眼皮,懒洋洋地说:“现在我也不哭不闹,讨你的喜欢。”
秦桓升闻言笑了,胸腔鼓鼓震动,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被放大数倍。
云雀揉揉耳朵,往前挪了挪屁股。
“你怎么着我都喜欢。”秦桓升把他拉回来,头搁在他的肩窝,深嗅一口气,道:“雀雀怎么这么好闻呢?”
云雀脸颊顿时发烫,道:“人家小孩子不懂,你怎么也跟着瞎说。”
秦桓升佯装困惑,“不懂什么?”
云雀把他的头从肩上推下去,捂着胸口坐到另一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秦桓升逗他玩,“香香甜甜的,什么味儿啊?我闻着跟奶味挺像的。”
云雀往他脸上泼一捧水,轻啐一声:“呸,你个流氓。”
秦桓升抹掉脸上的水珠,流氓样十足地靠过去,手顺着大腿往上摸,“让我闻闻,是不是真的奶味?”
云雀脸彻底红了,没什么气势地说道:“别乱来啊,水都溢出去了。”
秦桓升收回手,一脸正经地问:“可是又涨奶了?”
云雀别过脸,支支吾吾不说话。
秦桓升也不追问,而是直接托起他的臀部,把他上半身抱离水面,轻轻松松像在河里捞鱼似的,吓得云雀惊呼一声,赶紧扶住他的肩膀。
“可怜见的,都肿成这样了。”秦桓升盯着微鼓的胸脯,眼神流露一丝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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