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离唤不动那些仆妇也认了命,找人要了水和盆,直接将被褥拆开直接扔了进去,不拆不知道,里面的褥子又黄又潮,还有黑色的血迹,楚江离都被恶心到了,他从军多年不是没见过比这更差的环境,但想起让路瑾胤也要经历这一切,他就莫名地难受。
他把盆子端到了院子里,里面很多仆妇聚在一起洗衣服,在主人无法顾及的角落里,像火燎过的粗嘎嗓音叫骂笑闹,他们见他来了,毫不掩饰地打量着他的黑发黑眼,眼睛黏在他的脸上片刻后又默默地移开,粗嘎的声音也渐渐隐了。
仆妇的手常年浸在冷水中,冬天冻得红肿,一层薄得透明的皮包裹着满满的汁水,像一根根饱满肿胀的萝卜,他们挠着手上的冻疮,泄愤似死命搓着堆得像山一样的床单。
为首的仆妇认定他不懂楼马语,目光将他戏谑的剥光,跟那群仆妇一齐把他的来历添油加醋说的神秘又下作,楚江离皱了皱眉,主动开口道:“能把你们的……”
他不知道他们这里怎么称呼胰子这玩意,于是指了指他们手中圆乎乎的胰子,“借给我么?”
仆妇被他口音古怪却字句清晰的楼马语惊了一瞬,然后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他们之中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个仆妇把胰子递了过去,眼睛触到他的脸后又猛地瑟缩了回去,其余几个人也不说话了,沉默地搓着手里的床单。
楚江离打量了那个借他胰子的仆妇一眼,那个仆妇瘦瘦小小的,整个人好像一根晾衣杆支楞在深色长裙里,脸小小的,挂不住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畏畏缩缩地躲着别人刺探的目光。
他拎着拧干后的床单看那个仆妇费劲的拧床单,于是低声道:“需要我帮你么?”
她不敢推拒,惶然地站起身子,只见楚江离拧了两次,就把厚重的床单拧干了,楚江离拧完便放进一旁的框子里,这时几个仆妇眼睛觑着他们,忽然开口道:“能帮我们也弄干么?”
楚江离自然没有拒绝。
等把床单晒出去后,楚江离就回去了,房间里路瑾胤也没闲着,在飞舞的金色尘漫中攥着一块布巾笨拙地擦着桌子,也许是嫌热,身上的衣服拉扯得松松垮垮的,大半个胸膛都露在外面。
楚江离一怔,看着路瑾胤脸上的细汗,发现整间屋子都有被擦
拭过的痕迹,陈设都湿漉漉的,好像被水淹过,他扯了块干布巾顺着擦了过去,对上路瑾胤清亮委屈的眼睛,想说的话一时间噎在了嗓子里,片刻又消失在脑海。
路瑾胤将湿漉漉的布巾摊开扔在桌子上,手心也摊在楚江离面前,湿黏的手心沾染着尘灰,指尖因为被粗糙的布料磨得发红。
楚江离心瞬间软成一汪水,准备给他弄点水洗手,还没出门就被路瑾胤叫住了,他委委屈屈地蹭过来,一点也不像别人面前沉稳的太子殿下,路瑾胤将手摊在楚江离的手心,“我们一起去。”
楚江离无法,带着他一同往水井走,围在那里洗床褥的仆妇们已经散了,楚江离没注意到路瑾胤略失望的神情,打了桶水一点点地往路瑾胤手上淋,“冷吗?”
路瑾胤微微摇头,他听过楼马王室很多传闻,当然大夏皇室过去也有过这样的传闻,有的宫女为了寻求庇护甚至会主动讨好服侍一些有地位的娘娘,他又仔细把楚江离的脸打量了一遍,楚江离进宫后,只在眼睛上下了点功夫,不让人看出他眼睛里的戾气。
他叹了口气,“楚楚,你要小心一点。”
楚江离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只以为他因这事没有进展而愁绪良多,笑了笑,给他搓干净了手,“我知道。”
至于路瑾胤没想到的是,楼马王室还有这样的异类,就因为他和楚江离在院子里洗了个手,夜里忽然派人来邀请他们参加晚宴,路瑾胤霎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侍官却还捧着礼服来的,嘴里的话毕恭毕敬,眼睛却是轻慢的。
路瑾胤憋闷地回了过去,明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但是他们却无法推拒,一是机会难得,二是他们的身份地位容不了拒绝,路瑾胤沉着脸将他们带来的礼服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倒跟别的袒胸露乳的裙子不一样,还是遮得算严实。
楚江离看了路瑾胤一阵阴一阵阳的表情,觉得好笑,揉了揉路瑾胤的手心,“听说这次晚宴老国王会去,还能见到毒王,我会找机会查探解药和老国王的病情。”
第123章
大厅四处都摆满了奢华的烛台,将整个宴厅照得亮如白昼,悠扬典雅的舞曲在宴厅里回响,餐桌上摆满了食物,大块大块的红肉以及整只烤好的鸡鸭,也有一些面点,只是这跟大夏的面点差距很大,这里的面点多半是冷硬的。
不少人端着杯子坐着或站在那里低声交谈,嘴唇若有若无地蹭过对方的耳廓,而后指尖也摩挲过去,姿态暧昧又不会丢了身份显得下流。
男人坐在一侧最中央的椅子上,手里的酒杯轻轻摇晃着,暗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涤荡,他眼睛望着舞池中的人,心思却不在那里,侍官与他耳语一阵,他适时露出了得体的微笑,围住他的人群也散开了一点,他微微欠了欠身子,便挺拔地走了出去。
门口的女人背靠着墙壁,好像等待了许久,手里把玩着一个瓷瓶,眼睛落在不远处的画上,她面容既有着异域人的深邃也有中原人的柔和,眉眼描画得精致,眉尾高扬,穿着别有风味的异域长裙,乌黑的鬈发垂落到腰臀,腰上的铃铛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她光着的脚上,眉梢一挑,掩饰住眼里的嫌弃,女人脚腕系着一根洗得起毛的红绳,男人刻意地忽略掉了,这个女人和王宫里地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粗野,俗气,纵使有一身本领,他也瞧不上眼。
他轻咳了一声,那女人才悠悠转过头,“王子殿下,您终于来了。”
女人的楼马语说的不好,非常含糊,还带着一点边城小镇的口音,大王子心中的嫌弃更甚,如果可以,他一点也不想跟这个女人接触。
女人察觉到了他眼光中的鄙夷,脸色未变,将手心中的瓷瓶摊开,“您要的东西。”
大王子捏过那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看着这枚平平无奇的黑色小球,眼中露出了一丝狐疑,“这个东西真的管用?”
两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修长的手指上都裹了一层粗糙的厚茧,女人比着十个手指头,“这么多人用了都有效,您如果用了没效,那就只能证明殿下您比那些山野村夫还不行。”
大王子闻言脸色微变,那些威逼利诱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如果没用,他能怎么办,这个药不能没用,必须有用,他总不会向人承认他比那些山野村夫还不如,纵使这是事实,他将瓷瓶直接塞进了衣服里,沉声扯回了正题,“嗯,陛下的身体如何?”
女人露出一个很欣慰的笑,“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有望能恢复而立时的状态。”
老国王的病却是好了许多,脸色都一天天好转起来,这个女人本领不小,好几次将老国王从死门关前拉了回来,现在老国王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好,说话都中气十足,在寝宫里还能和情妇作乐。
“那便好。”大王子掩饰情绪还是不太到位,脸上的那丝戾气还是被人捉摸到了,他沉默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又渐渐展开,“多谢你。”
女人摇了摇头,“我也是有所求,才会接下差事。”
大王子不知道老国王许给了她什么,他不屑地想,这个山野小镇来的人还能图什么,权力地位金钱,他忽然一转先前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手抚上了女人垂落在耳侧的乌发,轻轻地别在了女人耳后,“其实你想要的我也能给你。”
“是吗,殿下,您等的人好像来了。”女人的虎口掐着手肘指尖拍打着胳膊,眼睛觑着远处同行的两人。
大王子转过头,眼见远处走来的男人身形挺拔,乌黑顺滑的长发束在脑后,男人五官深邃,跟楼马人相比显得更精雕细琢,嘴唇则紧紧抿着,眼中透出一丝不耐的情绪,大王子将男人的脸色收入眼底,兴味更浓了几分。
贱商的子女也能有这样的脾气。
他很快收起了惊异的情绪走了过去,态度自然同对待女人的不一样,侍官见了他,自然主动为他介绍身份,男人听了他的身份,那股不耐果然还是压了下去,脸色还是有些郁气,特地把大王子同他身侧的女人隔开了。
大王子心里嗤笑,他若喜欢女人,什么样的寻不来?竟然这样小气。他将男人身侧的人微微打量了一遍,便移开了目光,虽说是一等一的漂亮,但他对女人兴致寥寥,也没仔细去看。
他清了清嗓子,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后,一转话头,“听说你们还能提供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男人漆黑如玛瑙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在仔细分辨他话里的意思,而男人的沉默在他眼里却是默认,他确信自己的暗语被男人理解了,他笑了一声,手直接搭上了男人的肩,很亲密地把男人往身边揽,“过会儿再聊生意上的事,我们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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