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从床上弹起,连靴子都顾不上穿,就往门外飞奔,结果正与推门而进的萧绝撞个满怀。
食盒险些洒了。
萧绝看他赤脚站在门槛内,衣衫不整,玉冠未束,不禁打趣:“御哥这样打扮,是要投奔丐帮?”
傅少御纹丝未动。
萧绝跨进门内,牵着傅少御来到桌边坐下,把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桌上,丝丝缕缕的热气飘到阳光里,最终晕散在一只含笑的眼睛里。
“我看你睡得熟,便没扰你好梦,”萧绝在他身边落座,递过一双筷子,“趁热吃。”
傅少御接过碗筷,看他气色比昨夜要好很多,也就安心许多。
他板着脸开玩笑道:“你若再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哦,”萧绝撑着脑袋,笑得眉眼弯弯,“可是断腿很痛,御哥舍得?”
“舍不得,”傅少御为他夹菜,想了想道:“那就换成绑的。”
萧绝托腮沉思了片刻,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提议,居然还问:“怎么绑?绑在哪里?”
“自然是捆住手脚,绑在床上。”傅少御一本正经答道。
“好啊,我保证不作反抗,”萧绝咯咯笑了起来,眼睛特意向他身下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任君鞭挞。”
傅少御哪禁得住他这样撩拨?
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好一通亲热,待到把那两片诱人的唇吻得通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二人没在这座小镇多做停留,傅少御离家已久,既已把人找到,就想早点回沛都看一看。两人用过早饭后,便骑马北上。
虽只有不到百里的路程,但这短短路途中,他们却接连遇到追杀。
原是江湖闲散客听闻异瞳杀手出现在了桐溪断龙山一带,又一路打探消息,寻到那个被萧绝剜了左眼的倒霉鬼,这便追到了这里。
小镇巷子里发现了几具尸体,大家知道这杀手的厉害,便组队前来捉拿。
这些人都未曾见过傅少御本尊,自然把他认成了萧绝的同伙,连话也不问一句,便一个个喊打喊杀冲了过来。
傅少御剑下留情,未动杀招,震掉一人佩剑,转去攻退他人。萧绝冲过来,干脆利落地抹了那人的脖子,反手一剑又刺入另一人的心口。
有几滴鲜血喷溅在他的脸颊上。
“你手下留情,他们可未必懂得感激,日后反咬你一口,你去向谁叫冤?”
言罢,长腿踢开那插在寒霜上的人,旋身又斩下一人首级。
旁人被他这一斩吓得颈子发凉,瑟瑟避退欲逃,萧绝立刻追上,一个不留。
若他今日不斩尽杀绝,明日死的就是他了。
铮的一声,寒霜入地三寸,萧绝单膝跪于一片血泊中,垂首喘着粗气。
该死,又来了。
前胸后背似有万虫啃噬,又疼又痒,他握紧剑柄,试图强压下那股不适。
傅少御察觉不对过来扶他,竟发现他额头渗满细密的汗珠,浑身都在发抖,忙给他号脉,脉搏紊乱无状,似是真气乱冲的结果。
“这是怎么回事?”
接连封住周身大穴,傅少御以掌抵住萧绝后背,试图帮他归顺乱走的真气,被萧绝挣扎着躲开了。
“没事,缓缓就好。”
萧绝勉强牵起嘴角想让傅少御放心,但他不知自己唇无血色,这个模样只会让人更加担忧。
“你还想瞒我多久?”
傅少御声音沉了下来。
他按住萧绝的肩膀,以气度他,刚有些起色,竟又杀出一队人马。
比起先前那些游兵散将,这十人皆作统一蒙面装扮,布阵御剑,来势汹汹,显然是训练有素,不容小觑。
傅少御以一敌十,奋力破阵。
只是他要留意萧绝,难免分心,一不留神左臂被割破,血顺着袖口染红整个手掌。
萧绝一下红了眼睛。
他不要成为傅少御的累赘,他不需要傅少御的保护!
咬牙撑站起来,萧绝冲入阵中,挥剑刺倒一人,又旋身将傅少御背后袭来的那人逼退。
两人后背相抵,横剑身前,与残阵对峙。
一阵清风掠过,双方忽地同时动了,一时间刀光剑影,兵戈相交之音铿鸣不绝。
傅少御连斩四人,但左臂失血情况有点严重,垂在身侧已渐麻木,他需要尽快止血。萧绝更是不容乐观,但他凭意志强撑,不给任何人偷袭傅少御后心的机会。
见他二人已是强弩之末,为首的蒙面人比了个手势,剩下的两名同伴立刻会意,变化阵型,三剑合一,剑影如幻影,连绵不断攻向两人。
傅少御一把将萧绝拉至怀中,二人眼神有一瞬的交汇,萧绝蓦地想起那个月夜,男人也是把他这样揽在怀里同他一起舞剑。
萧绝纵身跃起,一脚踩上傅少御微弓的大腿,借力飞踏,他已如离弦之箭,旋身刺向剑阵。
那叠罗汉似的阵型立刻被冲散,萧绝斩断一人的右腿,在一阵惨叫声中,横剑划向另一人的喉咙,傅少御随即赶来,生擒了为首之人。
“你们是何人?”
傅少御此话还未问完,那人竟闷哼一声,白眼上翻,歪脖倒地,死了。
揭下面罩,竟是咬舌自尽了。
这就实在蹊跷了。
若是单纯为捉拿异瞳杀手而来,怎会全程一言不发,被生擒后就立刻咬舌自尽?
“应该是训练出来的死士。”
萧绝拖剑走过来,席地而坐,把那倒地的几具尸体都搜了个遍,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撕下一截布料,给傅少御绑紧左臂止血。
伤口不浅,若那人再有点准头,或者傅少御再稍有疏忽,只怕会削到骨头。
“你方才感觉到了吗?他们针对的人,好像不是我。”萧绝突然问了一句。
傅少御点点头。
这些人,应当是冲他来的。
萧绝帮他把衣袖放下来,撑剑站起来,扫了一眼遍地的尸体,道:“此地不宜久留,待会儿若再来第三波,你我只怕就要长眠于此了。”
傅少御收剑入鞘,握住他的手腕,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没事了?”
萧绝耸耸肩,道:“刚才就说了,真的无碍。”
傅少御不信:“你方才的脉象分明……”
“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见你心软,急火攻心而已。”萧绝晃了晃手腕,道:“你现在号脉,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傅少御仔细感受了下,脉搏的确没了方才的乱象。
“先走,有事到安全之地再说。”
两人上马疾驰,一路未再停歇,赶在翌日中午前,抵达了沛都。
他们一天还未进食,便先找了家酒楼,打算填饱肚子再行回家,谁知刚吃了两口,萧绝就微微变了脸色。
借口要去如厕,萧绝放下筷子出了雅间,刚一闪身躲到角落里,就捂着胸口靠在墙上大口喘起了粗气,像条被迫上岸的鱼。
第44章 带回家
萧绝自认在崔玉书手下饱受鞭刑近十年,已磨砺出一番受苦忍痛的好本领,可眼下犹如万虫噬心,他咬紧牙关也实难忍耐,恨不能以头撞墙,晕死过去才好。
真气不受控地在体内四处乱冲,周身经脉暴涨,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他顺着墙壁滑下,瘫坐在地上,冷汗涔涔的模样把上楼传菜的店小二吓了一跳,刚想叫出声,却被萧绝投来的那记煞气浓重的眼神生生止住。
萧绝挣扎着去了旁边没人的雅间,煎熬许久,待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去,他浑身也湿透了。
这样出去,只怕再瞒不住傅少御了。
他推开窗,明艳的阳光刺激得他把眼睛虚虚眯了起来。
沛都的街道市集比中原的还要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作各式各样的打扮,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萧绝跃出窗外,往阳光强烈处走。
六月初的正午阳光,很快将他的一身寒意蒸发得干净彻底。
怕出来的时间太久让傅少御惦记,他又快步往回走,转过街角时路过一个小吃的摊点,坐在那儿的几名刀客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几人状似在聊天吃饭,可交谈时目光警惕戒备,一直往四处扫荡,像在找人。
萧绝扬袖遮住半张脸,快速离去,没让他们发现。
回了酒楼,傅少御正要出门寻人,萧绝将他拉至角落处,把方才所见简单叙述一番。
姑且不论他是不是过于谨慎,傅少御现在身上带伤,他的情况又极不稳定,还是暂避风险为好。
傅少御道:“你这几日也总是被人连番追踪吗?”
萧绝摇摇头,他从断龙山出来遇到的几批人马,应该都是听了那半只瞎子的指引追来的,前日他已经解决掉了最后几人。
除非是踏仙阁那边有人泄露了他的信息,不然不会引来一批又一批的追杀者。
傅少御也有些摸不准。
若是燕家人已查明萧绝身份,那应该会下江湖追杀令,纵使忌惮着他与萧绝的关系不让他在第一时间知晓此事,但也不可能瞒得滴水不漏。
萧绝有几分忐忑,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御哥,你为何不问他们追杀我的原因?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踏仙阁的那个十恶不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