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甚至连不太关心此事的萧绝,都察觉出了不对。
当时这两名女子现身就令人生疑,自报家门后,众人更是猜测她们口中所说的凌姓公子,极有可能是当年凌氏灭门惨案的唯一幸存者。大多数人都想顺势追查一下,唯独施正平极力反对,笃定当年一个满月婴孩绝对不可能侥幸逃过死劫,追查凌渊后人实属无用功。
可怎么他又忽然改了主意,要去跟踪这两名女子呢?
他竭力避开众人视线,暗自调查,又是藏了什么私心?
想来,这个施正平也与当年的凌氏旧案脱不开干系。
萧绝往身侧一扫,傅少御低眉敛目、神色肃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座,沈仲清和燕无计若有所思地交换一记眼神,并无表露出太多怀疑情绪,蔼声问:“那阿奕可知,他们往哪里去了?”
回来的路上,施奕自然也曾想过他父亲这般前后矛盾的言行举止十分值得推敲,不由心沉了大半。
从小他就被教导要“行正事,走正道”,他实在不敢想象,若那个一直对他说教的人本质是个人面兽心之辈,他会怎么样。
“阿奕,那日在殿中你亲眼所见,那两名异域女子功法诡异,不是等闲之辈。”沈仲清以为他不愿开口,循循善诱,“且不说你父亲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要去追查那凌氏遗孤,就说他们若是起了冲突,你父亲只怕要吃大亏。”
施奕忙道:“沈伯伯言之有理。只是我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但当时在酒肆无意中听那两人提起过要‘回塞北’。”
“塞北?”沈仲清捋着胡须斟酌再三,突然看向傅少御,“若我没记错,少御是北方人?”
傅少御点头称是:“在下自小在塞北长大。”
沈仲清应了一声,不再说话,看神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无计问:“那你可知,塞北有这等奇人功法?”
傅少御再次点头:“塞北同西域一样,多奇人异士,那日红衣女子摇的指铃中养有极其细小的蛊虫,闻铃会发出极浅的气味,扰人心智,再加上铃音本身被灌注内力,双重功效,颇为厉害。”
“哦?听少御的意思,似乎会这等功法的人,不在少数。”沈仲清又问。
“不少,但修习精妙的,不多。傅某也甚少见过。”
“既如此,倘若施兄当真跟踪那两人去了塞北,岂不是深入虎穴?若无人支援,只怕危险重重。”
燕无计打起几分精神,叫来几名得力手下,又嘱咐施奕带上几名丹阳派的得力弟子,赶赴塞北。
傅少御阻拦道:“前辈寻人之心急切,晚辈理解。只是在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的情况下,如此大张旗鼓,可能会打草惊蛇。况且,阿奕也只是听到一句‘回塞北’,究竟是不是去了塞北,还需确认。”
沈仲清点点头:“此话有理,”他转头看向燕无计,“还是先派几个人悄悄查探一下吧,这几日府中多事,施奕还是留下来帮忙料理为好。”
燕无计也自觉力不从心,一切便由沈仲清做主。
傅少御这时起身请辞。
“下月外公寿诞,如今已五月二十,晚辈必须赶回塞北,”他拱手道,“此行少御也定会沿途打探,一旦发现施前辈的踪迹,定会第一时间飞鸽传书禀报二位前辈。”
沈仲清和燕无计知他孝心甚重,也不便挽留。正好他熟悉塞北,是打探消息的第一人选,方才沈仲清也有心将此事交托于他。
“如此,那就请少御多费心留意了。”
“少御义不容辞。”
傅少御辞别几人,牵着萧绝的手出了燕府,见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不禁轻声问:“想什么呢?”
萧绝摇摇头,他刚才听傅少御要回塞北,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就此分别,他先行回一趟不至峰探探动静。
唐筠的出现,总让他觉得蹊跷,可能踏仙阁出了什么变故,否则不可能一直安静至今,纵容唐筠的种种行为。
“你可愿意?”
他突然听到傅少御这样问了一句。
“什么?”
萧绝眨眨眼,回过神来。
行至一个无人路过的小巷口,傅少御回身将他拉入怀中,又低声问了一遍:“我刚刚问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回塞北,见见我外公?”
萧绝又愣了。
“怎么这幅表情?”傅少御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不愿同我去见家人?”
萧绝点点头,又摇摇头,显然是没想过此事。
傅少御道:“我从小被外公养大,下个月是他的寿诞,我必须回去一趟。你不愿陪我走这一趟吗?”
萧绝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我回去,你不怕被你外公扫地出门?”
“当然不会,他为人很是亲厚和善,若是见了你,必定十分喜欢。”傅少御抱着他轻轻晃了两下,语气又放软了些,“跟我去吧,我不想同你分开哪怕半日。”
萧绝在这个怀抱里,体会到了深沉的孤独和疲倦。
他抬起手臂回拥过去,抱着男人宽厚的背,应了一声“好”。
踏仙阁的事,再放一放也好,燕家人现在肯定派人去查异瞳的消息,他去塞北也可以暂避风头。
此去塞北,还要再次路过桐溪地界,浑厚苍劲的断龙山脉横亘在夜幕之下,宛如一头重伤后沉睡在此的野兽。
又路过那间小酒馆,又是将近打烊时分,再次见到这两位大爷,老板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真是流年不利,他若是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一定要去附近的寺庙好好拜一拜菩萨才行。
不过这次两人的心情显然不比上次那般愉悦,傅少御要了两坛酒后,就一直坐在桌边喝酒吃菜,很少说话。
萧绝看他情绪不高,便陪着他多饮两杯,但看他一杯一杯闷酒下肚,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左不过是死了个爱慕他的女人,就值得他如此伤怀吗?难不成他们之间,还当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明知不可能,但萧绝还是忍不住这样猜疑。
只因他无端想起封彦的那句话。
——男人爱惜美人,傅少御也不能免俗。
他不想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但傅少御眼下这般疲惫感伤,却也让他难过。
“死后方知情深?未免太迟了些。”萧绝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夺过傅少御手中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把碗摔在地上,站了起来。
傅少御看着他,坐在那儿刚要开口,就见萧绝一脚将瑟瑟发抖的老板踹出门外。
“滚。”
没什么温度的一个字,吓得老板屁滚尿流,连还未上锁的装着银钱的柜台也不顾得了,哀呼一声便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萧绝把门栓插好,回身灼灼地盯着桌后的人。
“你这是做什么?”傅少御眸色微醺,眼波比桌上的烛火还要烫人。
“做该做的事。”萧绝一个箭步冲过去,按着傅少御的胸口将他推倒在长凳上,他骑跨在他身上,俯首狠狠地吻了上去。
一阵桌椅推拉、酒坛碎裂的声响过后,萧绝被傅少御放倒在拼起来的长桌上。
“此去塞北不急赶路,我可不会再疼惜你了。”
傅少御一把扯开萧绝的衣襟,被酒精烧灼的滚烫的掌心,不甚温柔地划过他的胸口,沿着那些微微凸起的鞭痕,一路向下探去。
萧绝身体僵了一下。
他歪头看向那跳动的烛火,咬着唇,挥出一掌,将其扇熄了。
黑暗中,傅少御带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压顶而来,将他温柔又霸道的包裹住。
“熄灯做什么?这会儿方知害羞了?”
隐约带着几分笑意,轻搔过萧绝的耳膜,他紧紧揽住傅少御的脖子,朝他张开了双腿,哑声说:“才不是。”
第40章 交与合
萧绝摸索着找到一件罩衫披在身上,拉开门栓推门出去,天际一弯下弦月挂在枝头,潦草的在人间洒下一捧清辉。
他侧头看向身后,声音里还透着欢爱刚过的沙哑与性感。
“御哥,陪我再喝一杯。”
说完,他便纵身跃上了屋顶,像是位下凡偷腥而后尽兴而去的仙人。
傅少御披好外衫,来到萧绝身边坐好,把酒坛递过去,看着萧绝仰头浇了一大口酒,半数都淋湿了那件单薄的罩衫,道:“你有心事。”
萧绝没理会,又灌了一口,才偏头看过来,眉头还蹙着,“这酒味道寡淡得很,实在没劲。”
傅少御探身把酒坛拿过来,也仰头喝了一口,笑道:“世间美酒,都不如你烈。”
萧绝也笑了起来。
两人又在月色吻了片刻,萧绝突然开口道:“我其实是燕家人。”
傅少御挑了下眉头,“嗯”了一声,并没什么情绪波动。
萧绝单手撑着头看向他,“感觉你一点都不意外。”
傅少御对上他的目光,道:“上次你喝醉时说过两句醉话,我隐约有猜到。”
“啊,”萧绝拖长尾音点了点头,透着几分慵懒的腔调,“那你是不是也猜到我为何要对燕星寒下毒了?”
傅少御的确猜得差不多,但他想满足萧绝的倾诉欲,于是勾住他的一根手指,道:“不知道,你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