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枝兮 完结+番外 (苏亓2018)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苏亓2018
- 入库:04.09
一个男子对于另一个男子的抗拒,无论身与心,都可能是与生俱来的。
华夜容听完深深点了点头。
“难怪。”她低低的声音道,“难怪侯爷对大公子……”
悦娘深深叹息:“大公子的为人这么多年了谁看不清楚?即便做了什么对不起侯爷的事,也一定是有隐情苦衷情有可原,可是侯爷他,却一直耿耿于怀。我们做下人的又能怎么劝呢?眼睁睁的看着大公子日日辛苦操持,身子每况愈下,真是……唉!”
华夜容递了袖中的娟帕给悦娘拭泪,亦显出一脸悲戚:“这些年来当真是辛苦了大公子,他对侯爷的心可见是一日未改啊。”
悦娘擦泪道:“大公子的性子,什么都放在自己心里,咱们几个看着他俩一块儿长大,到如今却也看不清了。要说还存着念想,那也不奇怪,大公子本就是个念旧的人,小时候两人好成一个人似的,侯爷大概早忘了,大公子未必就不拿出来时时忆着。可这些年下来,只怕这点旧情也剩不下多少了。现在的侯爷哪里还是从前的侯爷呢?大公子想的人只怕也未必是他了。只一样,老侯爷临终时放心不下冲动任性的儿子,将整个朱雀侯府和独子的前程未来都托付给了沉稳持重的大公子。这一份嘱托重如泰山,大公子多年来任劳任怨无怨无悔都只因答应了老侯爷的那句话啊。”
华夜容惊讶的望着悦娘:“你的意思,若有选择的机会,大公子他未必会想留在侯府?”
“谁知道呢?”悦娘摇头还是叹息,“大公子心里的苦,只有他自己清楚。对所有人,包括侯爷在内,他哪一日不是温文和气的样子,半句抱怨伤心的话也没有。他愈是这样,我们在旁边看着也愈是为他难受,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
悦娘饮泣无声,华夜容也湿了眼眶。
她心里却是想:莫斐对苏锦言的恨,苏锦言对莫斐的忍,也许,还有些其他的什么吧?
第9章 真相
隆冬腊月,本就是苏锦言最难捱的季节,今年冬天尤其如是。
心腹深处的寒冷,一点点的渗透而出,浸入四肢百骸,整个人如同跌进冰窟,在刺骨寒湖中慢慢隐没,渐渐沉沦,无处可逃。
这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苏锦言心如明镜。
或许,当年强压下的病灶就此复发也未可知。
高瑜几乎日日被请进府来把脉,苏锦言刻意的把五内冰寒的新症不提,只仍旧医治久咳不愈的旧疾,换了几次方子不见任何起色,众人皆忧心不已。
府中大小事务已全交由华夜容打理,有烦难棘手之处,几个大管家齐心合力帮着操持,尽量不去叫苏锦言操心。如果事情牵涉侯府与朝中往来,牵连太广,影响重大,只苏锦言过目经手知道原委的,便由四夫人并管事几人商量个大概,再拿着书信邸报或者账簿文书聚到苏园里讨个决议,具体执行起来自然再不会让大公子亲力亲为。
如此过了两月,几场大雪过后,放晴的日子渐次增多,缠绵床榻的病体渐有起色,苏锦言偶尔也能出房走动,或在庭前廊下拥炉赏雪,享受一个难得的闲暇冬午。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高太医说过,大公子的病立了春就不怕了。还有半个来月,只要继续节劳休养,保暖不受寒气,平安过冬指日可待。
这日议完正事,众人见苏锦言精神尚好,便围住他在火炉旁喝茶谈笑。苏锦言偶尔轻咳一声,众人知他待人甚厚,怕他不想扫了大家兴致而勉力支撑,坐了一坐也都起身纷纷告辞。唯独华夜容被苏锦言唤住了。
“大公子有事情吩咐?”
之前议事都是与诸管家一道,这还是华夜容第一次与苏锦言单独说话,不知怎的意外之余竟也显出几分在她身上已罕见的拘谨紧张来。
苏锦言微笑着道:“没什么大事。你还是坐下,才好说话。”
华夜容依言坐在茶案一侧,微欠了身子。
苏锦言似要开口,被几声咳嗽阻断,华夜容忙提来暖壶在他杯里添了热茶递过去。苏锦言接在手中喝了,这才又道:“有劳四娘。”缓缓放了茶杯,温和笑着望着她道,“留你下来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只是想说,侯府家大业大,诸事繁杂,你又是初来乍到,能做到如今这番成就着实不易,当真辛苦你了。”
“大公子言重了!”华夜容忙摇手道,“若非有大公子还有诸位管事帮持照拂,夜容哪里当得了这个家?就算真有什么苦劳,那也是分所应当的。大公子这么说,真是折煞夜容了!”
苏锦言笑道:“你说是分内事,那也不错,只是从今往后,要辛苦你的日子就长了。”
华夜容心下微微一惊,以她的精明却也分辨不出他话中的真假,不及细想赶紧表明心迹道:“怎么会?等大公子大好了,还是要辛苦大公子的日子多一些。”
苏锦言笑着摇了摇头:“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从前没办法,现下好容易有你这样的帮手,还不容我多休息休息么?”
既说是“帮手”,便仍是他当家做主,华夜容自以为是听懂了其中深意,心中冷笑一声,却是赶忙深深点头道:“这个自然。只要大公子吩咐一声,夜容必当尽心尽力为侯爷和大公子好好打理侯府。”
苏锦言向后微仰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每次与她说话都觉得累。之前的二夫人三夫人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说话,心里却不知转了多少念头,盘算起多少主意。这些,他都看在眼里,不去深想,只是觉得累。周旋于这些女人之中,一个接着一个。他是真的力不从心。
想说的话却未说完。勉力撑着精神,依旧微笑着道:“既然说起侯爷——其实方才我们商议如何安排人手为岳侍郎脱罪说项一事,你直接去问侯爷的决断也是一样的。上个月也有一桩李党排除异己陷害朝中直臣的案子,比这次牵连的人还更广一些,便是侯爷处置掉的。你那时还不熟悉情况,所以海叔没回给你知道。府里的小事就不去说它了,朝中诸事烦难繁复,侯爷洞若观火,知道得倒是比我更清楚些,处置起来也更圆融妥当。”
这些话听入耳,华夜容惊讶地睁大了眼。苏锦言自然晓得那些话的分量,也料到她的惊讶不解,仍是温文而笑,缓缓解释道:“我让他们出去,就是要告诉你这句话:其实这个侯府真正当家的早已是侯爷,而非我了。真正的大事要事侯爷胸有成竹,我并不能再多做些什么。至于他为什么不在明面上主持大局,把所有人都瞒在鼓里,我想,日后慢慢的你自然便会明白了罢。”
华夜容愣了半晌,把他说的话在脑中过了数遍,踌躇着问道:“大公子可是已知晓了侯爷的深意?还望不吝赐教,夜容今后操持起来才不至于坏了侯爷的规矩。”
苏锦言却摇了摇头道:“也许说出来你不信,但我真的并不知他为何如此。说起来,我也是近几月才看明白这些,所知道和明白的都已经告诉了你知道——正是想你今后做事更得心应手一些。”
华夜容又愣了许久。他的话让她不可思议,但那语气诚恳不由得她不信,起身深深道了个万福:“多谢大公子!今后有什么事还望大公子多多提点。”
“无须多礼。”苏锦言抬手托住了她,“你为侯府尽心操持,我能帮得上忙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过,”他苦笑了一下,“侯爷与我的情形你应该也看得到,今后应是你更明白他多一些。”
话说到如此,就连华夜容也无法不动容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苏锦言竟真的是这等坦诚无欺之人。想起悦娘的话,不由得鼻中发酸,真的为他感伤起来。
“大公子,有一句话,夜容想问大公子很久了,只不过……”
苏锦言微笑道:“你问吧。可是与侯爷有关?”
“是。”华夜容也便改了吞吐之色,坦言问道,“夜容想问的事确实与侯爷有关,还与北族安玉郡主有关。”
苏锦言听到那个名字,面上依旧安然,点头道:“你近日频频外出,大概便是利用旧时的人脉打听这段旧事去了?”
华夜容也不瞒他,点头直言道:“大公子猜得不错。夜容知道了侯爷与大公子的心结,与其他人一样,也是想不通,以大公子的为人,怎么会出尔反尔,害了安玉郡主的性命,才托人打听旧事的真相。”
苏锦言淡淡一笑:“可打探到了什么真相没有?”
华夜容听那言辞风轻云淡,神色间却流露不尽淡倦黯然之意,心下泛起酸楚,默了一默,终是问道:“大公子,你明知道如果侯爷知道真相应是会对你感激有加,却为什么要隐瞒至今?”
苏锦言笑了笑,无语。
华夜容从不轻易放弃,话既已出口,定要弄个明白,遂逼问道:“大公子的苦衷,真的不能告诉夜容么?还是说,直到现在,大公子还是不相信我……”
“以你的聪明,”苏锦言终是开口,“难道还猜不出原因吗?”他以袖掩唇轻咳了几声,”莫非我看走了眼,事到如今,你仍是不了解他?“
华夜容心下一震,脑中灵光闪过,多日来想不透的事情突然迎刃而解。
——是啊!自己怎么就忘了!以莫斐任性不羁的性子,又是这等爱恋生死之事,倘若他知道了安玉不是死在狱中,而是被一条死尸替换出了牢笼,只怕拼了命也会追随着心爱之人远赴异族他乡。那样的话,不但莫斐的性命堪忧,就连朱雀侯府乃至府中所荫蔽的朝臣故吏也会被牵连在内祸福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