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枝兮 完结+番外 (苏亓2018)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苏亓2018
- 入库:04.09
怀里人有着明显的僵硬,大概没有料到他会过来抱他,被这突然的肌肤之亲弄得吃惊。
这应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莫斐掩下眸中黯然,不易察觉的收紧了手臂,走入屋内。
“在桌边就好……”
一直未出声的人突然开口。莫斐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抱着人径直走向了床榻。
难免尴尬,男人动作更加生硬,把苏锦言放到椅中坐下。末了,想扶他坐稳,终究只是默然收回了手,向后退了几步。
一坐一立,两人相对,与某一晚的情景几乎重合,沉默又在空荡的屋中蔓延开来,气氛竟是尴尬。
“你……”
“侯爷……”
都知沉默不应继续,但开口时竟与对方相撞。
莫斐一摆手道:“你先说。”
苏锦言抬头去看他,见他眸光微垂,避开了自己的目光。
“听说侯爷想把几位侧夫人都送出府?”
莫斐想过两人再见面时会说的话,千句万句里绝不会料到他第一句是这个。心中不仅十分讶异,更有一股莫名烦躁升腾而起,声音沉沉答道:“是。”
“所有人么?夜容呢?”苏锦言声音和缓平静,一如往常,明显商量的口吻,却也带了一些决断之意,“我想她应该留下来——这侯府里总需要女人。”
莫斐骤然抬眼,盯了他一下,目光中隐隐显出几许怒意:“我以为这侯府做主的人现在是我。”
苏锦言被这目光逼得心口一滞,面上表情却仍是平淡无波,点头道:“侯爷说的不错。不过,以我的身份,内院的事应该也可参详一二?”
“你的身份?”莫斐心头火起,就要反唇相讥,突然想起此前发生的一切,心中一惊。
鬼门关里走一回,难道还要重蹈覆辙么?
心火骤冷,意却难平。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懑在胸腔里怎么都按捺不下,莫斐一拳捶在桌上。
“砰!”
桌边人显然吓了一跳,总是含笑的眼睁大了看着他。
深深吸气,阖了阖眼,再睁开,莫斐直直盯进他的眼。
“苏锦言,” 尽量压制了胸中翻腾的怒火,低沉微哑的声音一字字问道,“你等了一晚主动来找我,就是为了劝我把一个女人留下,为侯府传宗接代?!”
心口滞闷处有一股冷意直逼上来,流瀑般涌入右臂,他咬牙,额上青筋凸显。
“苏锦言,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阻碍你完成托孤重任的负担?!”
激怒中乱了丹田真气,余毒一时压制不住竟比之前发作得更加厉害,剜肉刺骨,横冲直撞。而一颗心亦如被万箭穿透,剧痛难忍。
——事到如今,你还要把一个女人推到我的怀里,是仍不明白我的心意,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就要问出口的这句话,硬生生梗在喉头,只因看到面前的人垂下眼眸,避开了自己的逼视。
“侯爷误会了,”他开口时语声平静,淡然,一如往昔,“锦言早就说过,为侯府留下子嗣,不仅是遗嘱,也是侯爷自己的责任,所以……”
“够了!” 莫斐怒声截断他的话。
“苏锦言,你给我听好,是否纳妾,是否留后,从此之后是我莫斐一个人的事!我父侯的遗嘱,到此为止!此事再与你无关!你若还要多管闲事,我便……休了你!”
那三个字出口,心头急遽一缩,声音却莫名狠厉,“我知道你早已想要离开。今日,便可如你所愿!”
一个多月了,他躲着他,不敢见他,懦弱心虚得连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现在,他主动来找他,说的却是这样让他难堪的事。
他知道他内敛隐忍而又温善心软,既然他说不出口,便由他来说吧。
一封休书,了断夫妻之份。从此后,海阔天空,两不相欠。
如此,不也干净爽快!
多年折磨欺侮,到如今,于情于理,他本就都应放他走!
“侯爷……”
坐在椅上的人竟似有些吃惊,淡色双唇微微翕阖,却再也未吐出半个字。
莫斐看着那一丝惊讶之色缓缓自那白/皙面容上消退。
这是说中心事,无言以对了么?
心中更痛。
书案就在身后,案上笔墨纸砚齐备。他是不是应该转身,立时便写出那封休书,递给他,让他如愿?
却听那温淡平静的语声再次响起。
“侯爷何出此言?”苏锦言声音低缓,“人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当初既然决定入嫁,又何曾想过要离开?这么多年……”
——无论你如何待我,无论受过多少委屈……
“……都不曾想过要走。而如今,“摇曳烛光中,他习惯性的垂眸,低垂的面庞上光影斑驳,看在别人眼中却更显得水波不兴,“既得侯爷舍命相救,这份恩情,锦言还不知如何报答。”
莫斐愣了一下。
原来如此。
他不走,是因为自己救了他的性命,而不是……
“那是我欠你的!”不禁咬牙,这个傻瓜,难道还以为是欠了他一条命么?
“当年是你为我喝下毒酒,这么多年来,又为侯府殚精竭虑,我这条命就算给你,根本理所应当!”
苏锦言缓缓抬起眼来。
——只是……如此?
眸光微闪,他看着他,内心激浪涌动却被面上的平淡无波掩饰得毫无痕迹。
“侯爷救我,是为了报恩?”淡淡的,只是这样问。
莫斐不知为何身子突然晃了一晃。隔着桌子,他刻意的把自己整个人都隐在灯火阴影处,苏锦言并没有发现他的左手一直按住右腕,此刻额角滚落冷汗,脸色愈发苍白。
“是……我对不起你。”
控制不住颤抖了的语声到底泄出实情,苏锦言心中一惊,微微探身,终于看清了那脸上强忍痛楚的表情。
“你怎么了?”他一瞬失色,扶着桌角一下撑起了身。
莫斐倒退数步。剧烈痛楚渐被一种蚀骨的麻木所取代,不仅胳膊,他的整右半边身子都已僵硬,依靠着书案才能不让自己摔倒。
“没什么。”压低的声音依旧掩不住痛到极处的嘶哑。
“痛成这样还说没什么?”
苏锦言语声微颤。他仍十分虚弱,双足根本无力,却竟倾了身子,似要向前迈步。
“别过来!”
看那身子立足不稳就要倾倒,莫斐无力阻止,低声吼了出来。
“这也是我欠你的!”冷汗顺着英挺脸颊涔涔滚落,浓眉紧蹙,他的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紫眉丹的残毒夜夜发作,是我应得的惩罚。你别过来……放心,并不致命,云冕说过,即便找不到解药,三五年后也会自愈。”
因剧痛而逐渐模糊的视线里,那个人的目光中除了惊诧不忍之外,可还有些其他什么?
莫斐忍不住向前靠近一步,想要把那脸上表情看得清楚一些。
苏锦言颤着身子撑桌而立,指尖发抖,眼眶微红,想要说什么却抖着双唇无法开口。
莫斐合了合眼。他没有看错,是么?他在担心?他仍在乎?即便,只是因为心软。
“锦言,这几年你有多痛我无从知晓。我也明白,现在所受的这些根本不能还清你受的苦。”
莫斐声音嘶哑,每说一个字似乎都牵动伤口,吃力无比。
“请你告诉我,还要做什么才能补偿?”
并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
怎会不知,心软温柔如他,定会不忍和不舍。
为了救命之恩,他没有走。
那么现在,是否就更不会离开?
从未想过自己竟会这般卑鄙,要用这种方式来博得谅解和怜悯。
但除此外,他还有什么方式,什么资本,什么理由,把人留下?
——锦言……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
良久,那颤着双唇的人没有说话。也许只是片刻而已,等待审判的人却已度日如年。
“侯爷……莫斐,”他终于开口,唤出他的名字,又一次垂眸,声音低微,“够了,你不需要再补偿我什么。”
“你我已两不相欠了,这是你自己说的,难道,不记得了吗?”
——今生来世,两不相欠。
这是他自己说的话,自己的承诺。
那时他垂危濒死,却原来是听见了的。
听见了,也记住了,所以,才肯喝下他的药血,才肯活下来。
活下来,与他斩断夫妻之份,来生不再相见。
果然……如此。
心口遽烈一紧,而后一冷。
“莫斐!”
苏锦言惊呼,眼见几步外的男子俯身喷出一口鲜血,陡然栽倒在地。他再也顾不上所有,蹒跚扑去。
“侯爷!”
“大公子!”
屋外众人听见里面异状,惊骇之下急急赶到。
却见苏锦言匍匐于地,一把将昏迷中的人拥入怀中,泪水极快的滑落。
“莫斐!”他摇动怀里的人,“你醒一醒!你别吓我!”泪如雨下,那从来都云淡风轻,面对任何变故打击都从容淡静的人嘶声低吼,“你什么都不欠我!什么都不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残毒并不致命,只是发作起来剧痛异常。侯爷一直用内力压制减轻痛楚,方才急痛攻心之下,内力反噬导致呕血昏迷。大公子切勿忧心,卑职保证,施针之后侯爷便会无恙。”
朦胧中,听见床畔有人低语。那“大公子”三个字令人安心。
所以……他没有走,还在他的身边。
莫斐残余的意识终究抵不住汹涌席卷的浓烈昏沉,又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傍晚。
甫一睁眼,莫斐几乎惊起,撑身向屋中环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