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着说,“院判别为难宋太医了,我仍旧去吧。”
之前说不想去的事他,现在倒又体谅起宋春景来了。
院判差点被他气死。
“宋春景,你不去也得去!”院判脸红脖子粗,吼道:“别以为有着东宫撑腰你便胆大妄为、仗势欺人!太医院还轮不到你做主!”
东宫总侍卫统领乌达进门来,正好听了一嗓子。
乌达:“?”
院判梗在当场,“大人怎么来啦?”
乌达看了一眼宋春景。
院判也看了一眼。
宋春景寒着脸,谁也没看。
院判硬挤出来一个笑,“找、找……宋太医啊?”
这问的简直废话,乌达没鸟他。
腰间别着乌金鞘包裹严实的黑背大刀,走到宋春景跟前,大剌剌的一伸手,“宋太医,太子有请。”
宋春景皱了皱眉。
乌达率先说道:“若是没有忙完,属下在这处等一等也妥。”
院判耳尖听到他自称‘属下’。
东宫的总督对着宋春景自称‘属下’?
院判鼻尖的嗅出了大八卦的味道。
“若是有事,你就随乌达侍卫一同去吧。”院判道。
他刚刚吼了宋春景一顿,怒火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态度大转弯,又成了人精。
宋春景朝他恭敬一点头,面无表情率先走了出去。
乌达摸了摸鼻子,跟了出去。
院判眨了眨眼,望着他二人背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宫道长且宽。
灌进来的风夹带着暖意。
毕竟春天了。
宋春景走的慢了些。
东宫马车仍旧如雕塑般稳稳停在门口。
宋春景板着脸,二话不说一脚登了上去。
他“唰啦”一下子撩开车帘,一抬眼,猛地跟里头的人撞上了视线。
太子坐在里头,胳膊肘撑在膝盖上,盯着他瞧。
太子此次竟然亲自在外等候。
宋春景没防备,一脸不耐烦的戾气被看了个正着。
“谁招惹你了?”太子问道:“院判吗?还是乌达。”
宋春景没缓过神来。
最后,太子问道:“难道是我吗?”
“当然不是,”宋春景终于活了过来,恢复了一贯的恭敬谨慎,“太子怎么来了?”
太子不跟他绕弯子。
几根手指撩开了窗帘,唤了一声,“乌达。”
乌达过来,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
太子听完,抬着眼皮看了一眼宋春景。
宋春景眼鼻观心,不怎么在意那视线。
太子叹了口气,“等我一下。”
说罢起身,两步下了马车。
乌达紧紧跟在他后头。
太医院。
院判仍旧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甩着袖子给自己扇风。
外头一阵骚乱,他未来得及探头一看。
太子已经走进了堂内。
院判瞪大双眼,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他匆忙站起身,跪了下去,“殿、殿下,怎么来啦?”
太子寻了个干净椅子,坐在上头,靠后悠闲舒适的一靠,“院判。”
“在、在。”院判跪一旁,微微抬着头。
“我今日看望母后出宫,路过太医院,母后叫我顺路来问一问淑嫔的胎。”太子翘起一条腿,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院判颤抖的看了乌达一眼。
乌达目视前方,像个雕像。
院判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头,“您请问?”
“淑嫔的胎,如今是由谁负责啊?”太子问道。
院判:“……”
院判迟疑了。
乌达刚刚带着宋春景出去,转头的功夫太子就进来问淑嫔的胎。
这哪是‘顺路来问问胎象’,怕是专门来问候院判祖宗的。
院判趴在地上咳嗽了一同,间隙中,挣扎着回道:“是、是由……宋……咳咳咳……”
“给院判倒杯水。”太子看了乌达一眼。
乌达一点头。
四下扫了扫,抄起个装墨水的筒子,从外头煮沸的药水中,舀了一杯进来。
他往前一递,递到了院判眼前。
院判伸手一接那铝铜的杯,烫的手指一哆嗦。
咬着牙没嚎一嗓子。
太子下巴靠上微微一抬,“请。”
院判睁着圆圆双眼,望了一眼里头药水混着墨,腾腾冒着热气的浑水一眼。
喉咙上下一动,咽了口口水。
太子还等着。
“殿下——”院判撅了撅嘴,趴在地上大哭起来,“是由我负责的!殿下有什么要问的,下官一定知无不言!”
“哦?”太子感兴趣的踢了踢地上那杯水,贱出几滴墨点。
“看来太医院相当重视这一胎啊。”太子道。
“是个苦差,”院判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没人愿意去,只好下官去……”
他这模样有趣。
言语又取悦了太子。
于是太子叹了口气,笑了笑。
“如此,劳烦院判要多多上心,好好照顾了。”
院判不敢当这嘱托。
格外上心的应道:“一定、一定!”
太子似乎有急事,略微坐了坐便站起身。
一阵风是的,又飞快的走了。
院判心也痛,肉也痛。
“嘶哈”着,赶紧低头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
太子出了太医院的门,又退了一步。
站在门内,环顾一圈宽阔大院子。
宋春景药间窗外有棵树。
刚刚发了新芽。
树下有个少年,正在晒药材。
不是沈欢。
太子粗粗望了一圈,没见到他身影,便不怎么在意的又出了门。
思行放下手中的药材。
低声道:“太子殿下走了。”
沈欢从竹箩下头爬出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何思行问道:“为什么那么怕太子啊?”
沈欢皱着一张笑脸,沉重的摇了摇头。
“没道理的,太子对宋太医很重视,”何思行想了想,又说,“你是他徒弟,应当也得他看重的,不用怕。”
他不懂内情,只凭空猜测。
沈欢摆了摆手,“得了得了,不找我的麻烦就不错了。”
看他有点不耐烦,何思行连忙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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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太子疾行一路,回到马车上。
宋春景撑着车窗正打盹。
头靠在木栏儿上,下巴垫着胳膊,眼睛微微阖着,将睡未睡模样。
太子撩开门帘,跑进来一阵风,吹的他发丝晃了晃。
扑到了侧脸两缕。
宋春景皱了皱眉。
“冬眠过去了闹春困,”太子调侃他,“宋大人杏林高手,也不给自己治治这‘睡不醒’。”
宋春景睁开眼,惺忪看了一眼四周。
这懵懂模样像只没伸出利爪的野猫。
危险,却可爱至极。
太子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他的头。
顺势把他侧脸的发丝尽数捞到耳后。
宋春景只觉周身汗毛一炸,全身血液骤然冲向头顶。
顷刻就清醒了。
“殿下注意身份。”他靠后一躲,贴在了车厢上。
太子收回手,坐在他对面,“这里没有旁人。”
“那就请殿下,注意分寸。”宋春景提醒道。
车轻轻一遥,驶了出去。
太子稳稳坐在车内,闻言轻笑一声。
宋春景透过车帘缝隙向外斜了一眼,发现并不是去东宫的路。
“这是去哪里?”
太子说:“你猜猜。”
宋春景:“……”
宋太医才不猜,他天生命里欠缺‘情趣’二字。
闻言凉凉看了太子一眼,太子裂开嘴笑说明:“去刑部一趟。”
宋春景虽然疑惑,却也并不多问。
“忘了?你差点丢了一条命,”太子调侃道:“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到底没砍到自己的脖子上,一点都不怕疼是吗?”
宋春景:“……”
这话叫他想起欠出去的债。
宋春景干脆扭过头,沉默的看街上往来繁景。
他似乎,真的不怎么在乎在猎场那刺客的身份。
也不担心到底得罪了谁。
太子倒显得更在乎一些。
此时,森冷的刑部大牢,即将迎来两位尊重人物。
大理寺卿何厚琮同刑部侍郎钱程,对着猎场里那侍卫尸体,捂着口鼻研究了几天。
终于确定了凶手,叫人去请荔王父子与太子。
二人正襟危立,候在前厅。
被告荔王父子先到了。
钱程领着两人进了停尸间。
站在门口处,荔王皱了皱眉,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
李元昆也皱了皱眉,摸了摸身上,没有手绢。
于是指了指荔王手上那块。
荔王嫌弃的瞪了他一眼。
又从身上掏了掏,掏出来一块新的,扔给他。
李元昆叠了叠,也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这父子二人,身份像是掉了个对过儿。
“凶手是谁?”李元昆实在受不了这里头酸鼻子辣眼睛的味儿,直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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