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只能林霖动手。
林霖无可奈何地从马车里钻出来。他低声下气赔了半天小心也没能哄得陈习与展颜,因为陈习与压根不是在生他的气,在这个直肠子的人眼里,最看重的始终是民众。
万事民为先,国为重,他的为官之道始终如一。如今皇帝和罗开这一番算计却是将皇位更迭放在了首位。
陈习与也承认,皇位平稳过渡很重要,但真的需要为了平稳过渡就害死这么多人么?真的没有更好的法子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分明是想借着这件事推行皇帝早就想做的削藩,继而巩固中央集权。
皇帝始终在防着有人造反,抢他的位子。从本朝太祖开始就在这样做,一直到现在还是这样做。
前朝末期剧烈的动荡,乱世中频繁的政权更迭,让这种担忧刻进了赵宋的骨子里。
现在是削藩,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该对付协助他削藩的大功臣兼外戚罗开罗守信了?
干掉罗开之后,再是谁?林霖?林霖之后呢?
陈习与忽然生出对皇家浓重的失望。如果皇帝最看重的始终是自己人坐稳江山,将这个天下看作囊中物,就别想皇家会真心实意地对自己治下的百姓好。
平时自可以满口的爱民如子,遇到这种事,还不是将百姓的命当作筹码。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尔虞我诈,最苦的还是百姓。
罗开自然可以说,他这番计较是牺牲少部分人,确保国家稳定。
问题是,那少部分人就这样白死了么?他们在假疫病中苦苦挣扎,流离失所的时候何曾想过,自己是生生被自己的君王给坑死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如归去。
抱着这样的念头,随便林霖怎么哄,陈习与自然始终像蚌壳一样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面色如霜。
林霖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让他家阿狸展颜,心中恼火万分,被手下请出来的时候一肚子气,见到雍王靠着墙拎着一把剑咋咋呼呼,便把一肚子气全撒在这个倒霉王爷身上了。
他跳下马,从得胜环上摘下长/枪,扛在肩头大踏步走向雍王,单手握住枪柄,刷地一声将长/枪抖直,枪尖对着雍王的鼻子,不耐烦道:“殿下别闹了,不想死就赶紧投降,想死下官成全你。”
方才还一脸镇定颐指气使的雍王此时神色间全是惊恐慌乱。
他慌张地双手持剑斜斜指着林霖,色厉内荏道:“孤是皇叔!你敢对我不敬!”
林霖老实不客气,抖着长/枪便向前突刺,雍王抬剑格挡,林霖手腕一缩,另一只手搭上枪身,一拧,一压,已绕过雍王手中利剑,一枪刺入雍王的手肘。
雍王惨叫一声,手中的剑当啷啷掉落在地,捂着伤口踉跄后退两步,林霖紧跟着踏前一步,长/枪猛地向上一挑,噗呲一声,枪尖已直直刺入雍王下颌。
雍王喉头格格响了两声,双手握住插在喉间的枪尖,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霖。
林霖一声断喝,抵住雍王用力向前冲了半步,同时枪尖上扬,随着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雍王一颗头已被林霖挑在枪尖上,尸身靠着背后的墙缓缓滑落,在青苔斑驳的山墙上画出一条粗重的血迹。
林霖将枪带着上面的人头一起扔给李鑫,沉声道:“雍王授首,收兵。”
临清这场大乱牵连甚广,其中包括两个王爷,几十名官员,以及无数冤魂。
雍王是始作俑者,褫夺爵位,贬为庶人,抄家,全家七十余口伏诛。
宗王枉法,陷害朝廷命官,罗织罪名将其流放岭南,罚俸一年,幽闭三个月,闭门思过。
雍王固然罪大恶极,死不足惜,但宗王的罪过也不算小,现在这种惩罚明显过轻,很显然是看在新任储君的份上,不让他的生身父亲太丢面子。
赵宁册封太子当天,就给罗开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长篇大论无非一句话:我绝对信任你,你放心。
罗开哂然一笑,将这封信付之一炬。
帝王的承诺是最靠不住的东西,太子也一样。
现任帝王和未来帝王会对他怎样,他根本不在乎,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地,就算有一天被帝王猜忌,死便死了,无所畏惧。
他活着,如今本也没甚么意思。
他这一生的所有悲喜,都着落在家国大义四个字上。为此,他被迫失去了他的阿霖。
好在后来阿霖原谅了他,又肯叫他师兄了,又肯听他话,和他一起做事了。
然后,又因为家国大义,他再次失去了他的阿霖。
因为那个陈习与,被皇帝伤透了心,竟然辞官归隐了。阿霖毫不犹豫地追随他而去,脱下许多人为之追求一生的红袍,一起辞官。
这两个人堂而皇之地在联名的奏章中说,二人因有私情,已悄悄结为夫妻,实在愧立朝堂,因此辞官。
本朝以礼法治天下,士大夫私下里好男风无伤大雅,但两个朝廷大员居然理直气壮地缔结婚约,是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罗开死命压着,那些雪片般的弹章就可以逼死这两个人。
皇帝犹豫了好几天,终于批准了二人的辞官申请,未加申饬。
此时此刻,未加申饬已是最大的恩典。
林陈二人也没有隐藏行踪,出京后直奔杭州,在西湖畔的孤山上买了一个院子定居下来,每日湖光山色四时美景不断,甚是惬意。
开始两个人你侬我侬,柔情蜜意自不足道,时间长了却开始闲不住,林霖居然鼓捣出来一个书院,他和陈习与做先生,招收贫寒子弟来书院读书。
这两个人名声在外,开始门庭冷落,根本没甚么人来,再穷的人家也怕自己家孩子跟着这两个人不学好,也来个断袖,家里的香火可怎么办?
林霖也不气馁,跑去临清把当年在那场大乱中变成孤儿的孩子们一股脑领了回来,管吃管住还教他们学问,反正他家钱多的是,也不在乎白养活这些人。
陈习与倒上了心,拿出自家父亲管自己的严厉劲,天天领着这些孩子们早起贪黑练拳射箭,读书写文。
林霖有一回兴起,晚上多要了他家阿狸几次,弄得第二天陈习与起不来床,耽误了早课,陈先生能起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和他分房睡,生生晾了他好几天,林霖连道歉带保证就差写血书,陈习与才勉强原谅他。
从此林霖便学得乖了,再不敢贪欢纵欲,如此细水长流,才能长久。
不过他还是保留了一项努力争取来的权力。只是这项权力行使时很挑时间也挑地点。
时间必然是学堂放大假期间。
地点么……是一个只要他二人进去,便绝不准其他人靠近的大花园,遍植花树,绿草如茵。
至于权力的内容,对不住,私帏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识得他二人的人偶尔说起,不免叹息两个青年才俊私德不修,以至于无法将所学献与国家。这些话影影绰绰传到林霖耳朵里,他拿来当笑话说给陈习与,陈习与沉默以对不发一言,第二日却在学堂门口挂出一幅对联。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邦。”横批“为国储才”。
呆头鹅其实不呆,将范公名言只改了一个字,对皇帝不满之情跃然纸上。
随着一些孩子陆续在乡试中崭露头角,孤山学堂渐渐有了些名气,学生越来越多,渐渐住不下了。
林霖索性出资在西湖畔建了间更大的学院,请了许多饱学夫子在此执教,他和陈习与原先的同窗也有些人偶尔过来客串。这些人里头颇多各级官员,授课时不囿于理论,还会充分结合时政和实操,讲的内容实用性极强,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更出色。
二人门下众多,每日里给他们夫子长夫子短的叫着,不亦乐乎。
正乐不思蜀,陈习与却接到了一封信。
一封皇帝写给他的信。
不是旨意,仅仅是一封信。
“卿昔年曾道,为官,当万事民为先、国为重。而今不复此言耶?天下,非一人之天下,皇室操戈,黎民无辜。卿何因皇室之过而弃黎民乎?朕命不久矣,储君年幼,天下不稳,卿安能因旧怨弃大道?”
陈习与捏着信良久不语。林霖试探着问:“阿狸,你是不是想回去做官?”
陈习与沉默有倾,方才重重点了点头:“为国储才固然不错,可是我总觉得自己还能做更多的事情。皇帝说的也没错,虽然他们赵家做错了事,但庶民无辜,这两年我眼睁睁看到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却帮不上忙,实在难过。如果重新入仕,便能使上力气了。而且罗大哥这两年一个人在朝中独木难支,也需要你去助他。”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只是……”
林霖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进退由你,阿狸,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既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自然与你荣誉与共。那些议论和指摘,我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忽然顽皮一笑,“万事民为先、国为重,其他统统不重要。这是为兄的为官之道,今赠与攸行。”
二人相视一笑。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赴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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