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他眼前变得模模糊糊,战场似乎离得自己十分遥远,直到他的意识陷入漆黑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沈玉蓝微微有了些意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靠在城内一角,而城墙上的厮杀声似乎还未停下,不断有士兵冲上城墙,以填补空缺下的人。
一个似乎是照看的小兵见他醒了,欣喜道:“沈将军您醒了。”
沈玉蓝的视野渐渐清晰,也看清了小兵的脸,这才明白自己还活着,可活下来的喜悦却在心中无剩多少,谢余掉下城楼的场景一幕幕都还在他脑子里回放。
小兵对他道:“秦将军先让您在此地休息,伤口已经被大夫先简单的处理了下。”
沈玉蓝无力的点了点头,他抬眼便是狼烟纷飞,知晓这场硝烟远没有那么快结束,于是道:“我一个人呆着就可以了,你去帮其他人吧。”
小兵却面有难色道:“可,照顾您却是秦将军吩咐过的。”
沈玉蓝道:“无碍,便说是我命令的。”
小兵将水壶放在沈玉蓝边上,担忧似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去往其他营帐里了。
背部上的伤口越发疼的厉害,疼的几乎想让沈玉蓝瘫软在地上,缩成一团,可又瞧着不断有士兵失足从城楼上掉下来,摔的尸骨无存,遍地的残肢断臂。
他的将士们在为这座城而沐血,谢余甚至为了与自己无关紧要的地方而献出了性命,自己又有什么借口停滞不前,他端起水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一抹嘴边的水渍,用剑撑地艰难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城楼,这场战役已经打了一夜,夜幕中隐约散出一丝曙光,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可是这场仗沈玉蓝输不起,秦疏更加输不起。
他重新爬上了城楼,握紧了手里的剑,只要有一个舍月人还未曾倒下,他的剑就不能停下挥动。
在城墙上的其他将士们见沈玉蓝身负重伤,依然是身披铠甲,冲锋陷阵,无须很多鼓舞的言语,他们看在便是感同身受,与舍月人交战时越发忘记生死,也越发勇猛。
最终这场以少敌多的战役落下了帷幕,秦疏也是伤痕累累,是从血流成河的尸体堆里找到,差点窒息而亡的沈玉蓝。
沈玉蓝伤势十分严重,陷入昏迷了几日,秦疏为了亲自照顾他,几宿的没合眼,甚至都没管自己身上的伤口,还是军中大夫强制给秦疏更换绷带,才以免伤口更加的恶化。
而在沈玉蓝昏迷的第三日清晨后,终于是有了些许的意识,阳光通过窗栏斜斜的打在沈玉蓝面上,衬得他如一块洁白暖玉般,他先是动了动手指,而后便睁开眼。
他整个人仿佛是被拘束在棺材般无法动弹,从余光里见到秦疏趴在他的床边,似乎是睡着了。
沈玉蓝瞧他头发蓬乱松软,似乎是许久没有打理一般,用力抬起手,想帮他顺一顺头发。
秦疏向来睡眠浅,只是这几日在战场上消耗的体力太大,沈玉蓝的手指已经触上他的头,也没有半点知觉。
沈玉蓝见他睡得如此香甜,不由得轻轻一笑,或许是两人间的灵犀,秦疏眨了眨眼,正好看见沈玉蓝微笑着的一幕。
秦疏瞬间清醒过来,惊喜的对沈玉蓝道:“幼灵你醒了,你......饿不饿,渴不渴,想不想喝粥。”
沈玉蓝听他说到最后,竟然是语气里有些哽咽,再仔细一看秦疏神色,由方才的喜转成了苦意,连眼眶都有些红。
沈玉蓝声音虽然有些沙哑,可唇上却是湿润的,应该是秦疏给他日夜用水润唇才有的,他缓缓道:“不渴,但想喝粥。”
秦疏见他有了食欲,立刻撇开脸道:“我立刻去让人去做。”
沈玉蓝却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道:“别着急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秦疏一顿,渐渐转过脸来,眼睛越发湿润了,俊脸上也有些褐红色。他道:“我分明让你在城墙下好好休息,你怎么强撑着跑上来。”
两人好不容易从生离死别的战场上活了下来,沈玉蓝对他道歉道:“是我不对,应该是听你的。”
秦疏缓了缓神道:“不说这些,我先让人给你做碗清粥来。”
沈玉蓝颔首又问道:“战事......如何了?”
秦疏道:“放心,已经结束了,我们胜利了。”
沈玉蓝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我们一定会赢。”
秦疏用手覆在他眼眸上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闭眼好好休息,由我来收尾。”
沈玉蓝感受秦疏身上炽热的温度,安定了心神便依着他闭上了眼眸。
秦疏见他闭着眼似乎是睡去了,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叫人把清粥冷一冷再端上来。
沈玉蓝在床榻上又躺了好些时日,才能下床走动走动,他见石川城仍是狼藉一片,废墟散瓦,但是气氛却是安宁平和许多,看来重建石川城的日子快要到了。
自从沈玉蓝醒了后,秦疏便没有再来过,沈玉蓝知晓战事收尾任务之重,秦疏担当主将重责,自然是要将后事安排好的,这些日子也理当忙碌些。
第79章
他坐在椅子上正在观书,正好听闻陛下派的一队人带着圣旨,来请秦疏凯旋回朝,可突然间大门却被人闯开了,沈玉蓝愣怔在原地,就被人拷上了枷锁。
只见一名武将手拿圣旨道:“罪臣沈玉蓝听旨。”
沈玉蓝的头被人死死按在地上,便听那武将一字一句道:“受石川主将蒙蔽,擅离职守调离八千精锐,引叛军屠城。”
沈玉蓝只听到此处,便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什么叫做受秦疏蒙蔽,引叛军屠城又是什么?
等他缓缓回过神,那武将话也说完,只是说了个:“立即将沈玉蓝收押,回京等候圣裁。”
沈玉蓝有被人提了起来,从石川至京城只需五日,他一路上关押在囚车中,到了京城又是将他从囚车中提出来,直接送入了刑房中审问。
他被姚潋拥在怀中,瞧他的泪是真的,眼角的红也是真的,可却不敢相信这个拥抱是炙热的,因为他感受不到姚潋的温度只有冷意。
姚潋埋在他脖颈间中小声抽泣,分明关押自己的是他,下令行刑的也是他,为何姚潋会在自己面前哭泣,好像受害受苦的是他一般。
姚潋渐渐止住了抽泣,声音却仍是哽咽的,眸中还有内泪光:“太傅,你留在朕身边,只要你答应,朕即刻把秦疏放出狱去。”
沈玉蓝聚起点力气正视着姚潋,他发现姚潋这些年是越长越俊,的确是一个美男子,可纵然皮相如兰剔透,可骨子里究竟是如何模样,沈玉蓝是一点也看不透。
就比如现在,姚潋两眼微红,楚楚看着自己,语气轻柔的说出威胁之词。
沈玉蓝心里蓦地冷了下来,他道:“如果我不答应呢,陛下便要将我同秦将军一起处死吗?”
姚潋听他这话微微愣神,仿佛是陈述着一件事的语气道:“太傅乃是恩师,朕自然不会将太傅怎样,可秦疏他蒙蔽着朕,以私情向你求援,使得宁鱼失守被屠城,这笔账朕总该是要找他算一算的。”
沈玉蓝激动反驳道:“不是,是臣一意孤行,与秦将军无关。”却因也一时情绪激动,而吐了一口血出来。
姚潋见他身子孱弱摇摇欲坠,却也没有扶他的意思,只是淡淡道:“朕知太傅一向与秦将军交好,甚至连几宿的促膝长谈,至于夜里谈了什么做了什么,朕也清清楚楚,太傅乃人中龙凤,也不希望在史书上多留下这么一笔朱红吧。”
沈玉蓝听他语气里的胁迫已经不言而喻,他有些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心灰意冷大概便是这种了,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妥协道:“陛下命令,罪臣不得不遵。”
姚潋完全又能力将沈玉蓝强留在宫中,而后将那个一直霸占太傅的秦疏给当街斩首,若不是国事缠身,他实在抽不开身来,怎么能让秦疏抱着太傅逍遥快活这么久。
可他也知晓这么做沈玉蓝最终会察觉出来,姚潋清楚分明自己留不住沈玉蓝的心,只是徒留住他的人而已,可他却又痴心妄想着这么做,会不会让沈玉蓝重新回头。
沈玉蓝被姚潋毫无理由的放了出来,就像当时姚潋关押他的理由一样可笑。
沈玉蓝被人带入宫中,经人一番清洗换衣,安置在房内。
沈玉蓝坐在床榻上,却想着姚潋心思深沉,言而有信却应是能做到的,他既然答应了姚潋的要求,也该不会为难秦疏的。
只是又瞧着这房内布置,香薰瓷笼,层层软罗,处处旖旎,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宫嫔所对待了,他心想就差自己穿上女衣。
他听房外脚步传来,心想一定是姚潋来了,可却也不知该怎么去面对这位曾经的得意门生,他明明是被强迫的,可却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怎么面对姚潋。
姚潋推门而入,掀开青银人鱼绡帐,见沈玉蓝坐于床榻上,脸上无悲无喜。
沈玉蓝的态度自然是在意料之中,姚潋也不拘束着,似乎将沈玉蓝太傅的身份完全抛掷脑后了,他肖想着这一天太久了,他以为自己会淡忘对沈玉蓝的渴望,可看见这个人坐在自己身边时,那种熟悉的悸动又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