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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介书生 完结+番外 (诉寒江)


  樊渊并不想太快结束这场在他看来可以称之为闹剧的“美人计”,他还没能弄清楚背后人的意图,有所防范的“美人计”比他尚不知晓的其他算计要安全得多。
  颜秀儿在樊家别院的所做所为,他暂且冷眼旁观,和这个女子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便好。
  每日的早朝气氛特别和谐,虽然人人自危,但望去皆是一片友好和善的笑脸,哪怕只是明面上的,也是美好得不似勾心斗角的朝堂。
  齐王依旧尽忠职守地做他的装饰品,尽管底下的官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斟酌地问询,他也依旧不发表任何意见。一个眼神抛过去,问话的官员立刻吓得转移话题。
  议事接近尾声了,本以为又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早朝,樊渊正等待着皇上的“无事退朝”这句话。
  一连几日没有开口的齐王,突然就开口了:“陛下……”
  这一开口,樊渊明显感到了底下的官员全部腰杆一挺,连在偷偷打盹的也猛地提起精神来。
  “别忘了经筵之事。”齐王殿下轻描淡写地提出的事得到了在场之人的重视。
  樊渊能听得出来,这是齐王在试图提醒皇上,而且听起来还有点着急,因而用了强调句。
  但是看看旁边翰林院的同僚们的神情吧,大难临头似的,脸上还带着愤愤不平。
  樊渊都能猜到这群人在想什么了。
  一定是以为齐王仗着摄政之权,正在威胁皇上……
  经筵,是指早几朝以来帝王为讲经论史而特设的御前讲席。虞朝初期始开经筵,地点为文华殿,时间不定。
  后来永煌帝在位时,经筵被固定在每年四月中旬起,至十月末旬止,遂为定制。
  如今正是四月初,经筵将开。
  开经筵为朝廷盛典,一般由宗室一人知经筵事,内阁学士或知或同知经筵事,六部尚书等官侍班,每年四月中旬起至十月末旬,一旬一次经筵。
  除此之外,此段时间里尚有日讲。
  日讲仪式较经筵大为简略,或称小经筵、小讲。只用讲读官侍班,讲官或四或六,直说大义。
  经筵讲学从永煌帝开始,就变为帝王接受儒家教育的主要方式,至此延绵百年,到了后来也是如此。
  而这个日讲的讲官除了从翰林院里选拔,还能从哪里选?
  虽然这是齐王出来提起的,大家都怕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但做官的人谁不想可以名正言顺的和皇上培养感情?这可是一条终南捷径。
  越是靠近皇权的地方,对科举成绩要求越高,最起码也要是个二甲进士出身,一般人指望不上。
  同时翰林院也是个讲究资历的地方。
  所以当樊渊听到宣读的圣旨里有“擢樊渊翰林为翰林侍讲,侍经筵”这样一句的时候,心里也是不由一惊。
  原本低垂着头混在百官里的樊渊猛然抬头看向御座旁边的位置。
  依旧是很远的距离,远得那人的脸在樊渊眼里都是一片模糊,但樊渊很确定,他看着他时,他也在看着他。
  “这不合规矩!”
  无规矩不成方圆,连樊渊自恃沉稳都不忍失态,其他人则直接突破了对齐王的畏惧,脱口而出。
  是啊,这不合规矩。
  樊渊重新低下头,垂眸不语,安安静静,不发一言。
  一个才刚刚入翰林的七品官,骤然就擢升了一品,还获得了在圣上面前讲经的机会。
  官场上的文人最是奇怪的一点,就是为了一点小小的规矩,突然就能舍生忘死。
  再说,别看这事没有实权,但却是每一个大臣都梦寐以求的职务,近距离和圣上交流的好机会。
  “樊编修不过二十有三,恐其年岁尚轻,不能担此重任。”
  “未曾常年沉溺经籍,或有错漏之处,难免误了圣上啊。”
  诸如此类嘈杂的声音,安静的朝堂因为这么一件事,突然沸腾了起来。
  樊渊低头微微一笑,笑容里有几分讽色。
  很吵啊……所以他会在前世才放弃了科举之路,走向了暗处。
  有这争执不休的时间,在暗处他可以做很多事了。
  只是他从来都是旁观那些官员的争吵,如今自己却成了争吵的起因。
  在一片争吵声中,齐王程斐瑄淡淡反问道:“国朝取士可有不考经籍?樊渊既能以一甲三名及第,谁能说他对四书五经见解未深?何况……他年龄与陛下相差不大,陛下也缺个同龄的侍讲。”
  这话前面还有点道理,后半句就是无理取闹。
  人人都知道陛下今年才刚刚十五,与樊渊之前差了八岁,这“同龄”二字简直睁眼说瞎话。樊渊这年龄,说是和齐王自己相仿,大家才信。
  程斐瑄表现出的态度确实在无理取闹,滚刀肉似的,管大臣多少说辞理由,他就是这样全部挡回去。
  “臣恳请收回成命。”温和而坚定。
  “此事已定,不必……”齐王的话戛然而止。
  最后站出来的是樊渊自己。
  这是樊渊第一次在朝堂中站出来发言。
  他很清楚,朝堂这种地方,二十多岁实在太年轻了,在大家眼里只能算有潜力,不能托以重任。纵观大虞史,也没有这样的前例。齐王如此坚持,只怕反而会让这些人担心自己和齐王勾结“祸害”朝政。
  他必须站出来表态,也必须推辞。
  程斐瑄看向站出来的樊渊,他看不清樊渊的表情,这么看着也辨别不出樊渊的想法,所以他沉默了起来。
  这一沉默,众大臣才想起来齐王手头染的血。纷纷嚷嚷也渐渐随之安静下来。
  “咳咳,樊卿且退回去吧,”坐在御座上的少年天子抬手挥了挥,他的声音犹带稚气,却自含威严,“诸位不必争吵了。自朕登基以来,难得见到如樊卿这般年纪的三鼎甲。这才和皇叔商量,在经筵日讲的六位讲官中加上樊卿。朕手谕已出,便不收回了。”
  末了,天子又脸上带笑地转而对程斐瑄道:“皇叔也勿恼,朕的侍讲难道不该由朕做主?诸卿不会反对的。”
  群臣噤声。
  听其所言,这想提拔樊渊的竟是当今圣上。而齐王想趁机拉拢樊渊,没想到被樊渊自己拒绝齐王的拉拢。
  “得罪”了齐王的樊渊顿时成了被同情的对象。
  樊渊似笑非笑地向前一拜,退了回去。
  他又如何听不出来,圣上不仅点出侍讲的人数是六人,其余人有足够的利益,又隐隐是在携天子威仪暗藏逼迫。
  如此手段,此少年天子也不愧是史书上所写的那个元载帝了。
  “男儿节义有如许,万岁千秋可以事明主。”
  似吾等书生,所求的正是这般而已。
  ——————————
  “君行兄,你这样把齐王得罪死了,会不会不妥?”下朝后,樊渊接受了几个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道喜,杨述这样担忧的还是头一个。
  樊渊只是笑笑,没有回复。
  得罪倒不至于,会不会恼怒又是另外一回事。
  毕竟他已想起了,当日是他对齐王提起了“好处”二字,换来对方这样煞费苦心替他谋了个“好处”,却被他本人拒绝了,怎么想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吧。
  不过他也没想过对方不仅当真了,还是给了一条锦绣前程。
  越发不懂这位齐王殿下的意思了。
  想交个朋友?
  那还真是笨拙的交友方式啊……
  正式的文书下达下来后,樊渊莫名其妙就升了官。从七品跳到了六品,这晋升速度可谓羡煞旁人。
  就是杨述都不免眼红,酸酸地叹道:“君行兄,樊侍讲,日后我可得多仰仗你了。”
  “嗯,好说。”樊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侧头漫不尽心地看了眼杨述,很坦然地接了。
  “诶……我从前怎么会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呢?”杨述抽了抽嘴角。
  “我什么时候不是了?”樊渊低头继续看书,不在意地问道。
  杨述一本正经地回答:“正人君子可没你这么厚的脸皮。”
  樊渊没有再理会他了,杨述无趣地走开了,做自己的事去了。
  翰林院清闲,但每个人都总能找到事做。
  樊渊一个人捧着书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突然一个小纸团滚到了他的面前。
  樊渊一挑眉,反手覆卷,拾起纸团,缓缓打开,将其铺平在面前。
  “今夜戌时,茶酒皆备。”
  字字铁划银钩,力透纸背。很潇洒随意的字体,但字迹工整,可见不是匆忙写就,而是一笔一划认真写出。
  樊渊将纸条随手夹在他自己带来的书中。
  左右无事,且看看这位齐王殿下到底意欲何为吧。
  

  第一章 月赋情长茶酒谈

  是夜,樊渊推开了木窗,一水的月色流泄在他的桌前。
  白色衣衫的衣袖被晚风吹得微微飘起,清绝而飘逸。
  晚春的夜已经有了些许沉闷的暖意。
  他微微眯起了墨色的眼瞳,仰头看向远空。
  茫茫浸月明,晚天带霜清。
  戌时已到。
  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对面房子的屋檐上跳了下来,动作灵巧又迅速。像是暗夜里潜伏许久的野豹,越过障碍的动作十分矫健,一气呵成,充满了流畅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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