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帝面无表情地看着站出来的杨述,没有任何表示。
程斐瑄看都没看是谁,随口就道:“拖出去打到妥为止,你……”话音一断,高座之上的程斐瑄终于注意到这个突然站出来人是谁了。
杨述内心泪流满面,觉得这是要玩完了。果然就不该站出来。
“咳……”程斐瑄低咳一声,看了一眼元载帝,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罢了,陛下决断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齐王殿下突然收敛是因为元载帝做了什么,然而真相其实就是程斐瑄看到杨述就知道有樊渊一手,除了背后有人撑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这个怕他怕得要命的家伙站出来?
然后深感昨日丢脸丢到家的齐王殿下,为了更长远的不丢脸,立刻改变了话锋,似乎刚刚叫嚣着要把人拖出去打的不是他一样。
其实不用杨述站出来元载帝也不会同意真的杀光了事的说辞,只等有个人想好了说辞站出来就能顺水推舟演演戏,元载帝和程斐瑄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合作的。
“诸位又以为如何?”元载帝开口终于给了那些人一个风向指示,纷纷开始附和。
元载帝眉目间沉郁终于消散,漫不经心道:“诸位皆是认为他们罪不至耽误军机?呵,朕幸托先祖荫庇,得守太平江山,这安闲日子过久了,底下的人疏忽,朕亦有过,留夏风陇左钰三府该撤职的撤职,该罚俸的罚俸,具体的朕自会草拟诏书,由翰林院整理交至吏部。”
他遥遥看向杨述,坐直身子:“至于羿族的人,远来是客,除了鸿胪寺负责接待以外,翰林院也派一位负责羿族在瑶京这段日子为他们介绍我大虞风采吧,杨编修,此事便由你去吧。”
圣上亲言,杨述长拜:“臣接旨。”
“呼……真有你的,要是我真被齐王打死了,君行兄你为我收尸啊。”一下朝,出了宫廷,樊渊依旧在平日用早餐的小摊旁吃着一晚素面,杨述往旁边坐过去,连忙勾住樊渊的肩膀,勾肩搭背地凑到樊渊身边抱怨起来。
这抱怨中也有几分是兴奋,毕竟能在圣上面前刷一次存在感的机会很是难得,何况还接了圣上亲自指定的任务。
杨述会选择勾肩搭背这种姿势,只是为了掩饰他和樊渊的交流,没有多想,等他意识到齐王殿下就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吓得简直想立马拔腿就跑。
程斐瑄盯着杨述搭在樊渊肩膀上的那只手,目光不善。
杨述扭头看向身后,是真想跑的,奈何身后就是齐王,杨述无路可退。
“见过殿下。”不得不立刻收回自己那只造孽的手,杨述起身行礼,因为齐王是便装在身,杨述也没有行大礼,只是拱手微躬便算是一拜。
程斐瑄微微颔首,算是应了,也没有废话就直接道:“杨编修圣命在身,此刻……”
其实他说话的口气也不算多过分,奈何眉目间的煞气太重,如此看去,就像是□□裸的威胁,杨述把自己所有的话逼回肚子里,识趣地再次行礼:“下官告退。”
走之前,杨述对从头到尾稳如泰山的樊渊默默投以佩服的目光。
程斐瑄走到樊渊面前,迅速坐下,要了一碗和樊渊一样的素面。
“君行……”半天等不来樊渊的目光,程斐瑄按耐不住地出声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樊渊似笑非笑地瞅他一眼:“怎么?”
“昨日……我只是不小心忘了告辞了。”程斐瑄不知如何说。
樊渊慢慢地放下筷子,摇摇头道:“渊并无怪罪之意,只是……渊没想到……”
没想到程斐瑄那家伙居然会在被吻得晕头转向之后,一脱身就红着脸一溜烟地翻窗逃跑了。
实在是太丢脸了,程斐瑄也不知昨天的自己是哪里出了错,居然会下意识跑了,明明其实……
“其实我很期待的。”程斐瑄指天发誓,缓缓眨眨眼,俯身凑近了一点,像是讨要糖果,还有几分无赖,“君行,那是太突然了,我……我失误了。要不,再来一次?”
樊渊很不客气地敲了敲桌子,淡淡道:“这里没窗给你翻。”
被再次提醒起这等糗事的程斐瑄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羿族的事,暗卫那里也没线索?”樊渊忽然想起了正事,也不揪着这糗事不放。
程斐瑄想了想,这次回答道:“也不是完全没线索,刚刚陛下也问了,沿路没官员注意,是因为他们是跟着商队来的,商队看着很清白,只是……又是留夏的商队。”
樊渊沉默片刻,在桌面上蘸水写下两个字。
“方家。”
程斐瑄苦恼地叹了口气:“没有证据。方家是留夏的地头蛇,商队里的人……明面上三代以内和方家没关系,但这不代表没有更久远的关系,只是我们查不到,大虞建朝的时间都没有方家存在的时间的长。”
这是事实,世家的存在往往比一个皇朝更长,要查清他们的底蕴,是很难的事。
樊渊心里明白,只是他自己也是世家的一员了,有心说些什么也找不到合适立场,于是略过不提便是:“他们来虞朝有何事?”
“和亲。”程斐瑄说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很奇怪的,似乎也想不明白羿族这打的是什么算盘。
“和亲?”樊渊愣了愣,“使团里有羿族公主?”
虞朝经历六王之乱,皇室凋零,适合出嫁的公主确实是没有了,程斐瑄自己没有待嫁的姐妹,当今陛下年龄也小,更没有女儿嫁出去。和亲的话似乎只有嫁过来一位羿族公主的结果了。
“都有。”程斐瑄嘴角一抽,“一个公主,一个王子。娶嫁都很方便。”
这做的准备确实很充分,虞朝皇帝没有女儿嫁出去,羿族要娶也只能娶个宗室,而怕这等和亲不够,羿族还能再准备个公主嫁进来,两手准备,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赶上陛下即将亲政,羿族这是试探吗?”樊渊心里是这么猜测的,也就是问问,看看程斐瑄有什么更详细的信息。
程斐瑄摊手随意道:“试探就试探吧。”
樊渊先是不解,后是失笑:“是渊糊涂了。”
现在他已经不是在那个很多年后岌岌可危的虞朝,现在的虞朝经受得起这些试探,也不怕试探。虞朝的国力虽不如永煌盛世,却还是一介泱泱大国,羿族不过是对虞朝俯首称臣的藩属。
如此看来,羿族的来临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反而是樊渊这般一直惦记着,显得太过谨慎了。
“那个……君行,真的不能再来一次吗?”程斐瑄坚持不懈地在正事告一段落的时候见缝插针地再次提起。
樊渊:“……”
第一章 这章内容很正经
樊渊这里且自无语,程斐瑄却没有放弃,正欲努力一把,思忖着说不定就能磨出个结果。
可惜他这一番打算被人生生止住了。
“客官,您的面。”
店家端着一碗素汤面放到了程斐瑄面前,借着遮挡的空隙,袖子里滚出一个小竹筒,恰好落在了程斐瑄手边。
程斐瑄不动声色地抬手覆住小竹筒,抬头看了眼端面的人,点了点头。那人若无其事地转身,去向别桌收拾。
这一番举动极隐秘,但无论如何也挡不了樊渊的视线。樊渊扫了一眼来人,已笃定此人之前并不在小摊上,刚刚给客人端碗的那位不知何时就换了人。
竹筒并不大,细细小小的,程斐瑄也没有躲着樊渊,就当着他的面抽出了卷起来的纸条,展开后看了一眼,露出凝重的神色,之后大大方方地递了过来。
樊渊一直不太习惯这种全然的信任,在他的印象中永远守好秘密才是流萤尉都使该做的事。
因而樊渊也是愣了愣,这才犹豫地接了过去。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樊渊也是一副相当意外的表情。
这是程斐瑄手下的人对带着羿族使臣混入瑶京的商队的调查。这一查却没差出方家,反而是查出了樊家。
樊家的重心自然是青溪一带。而青溪长崖两地相邻,合称崖溪,自古至今就有鱼米之乡的说法。
“崖溪之地,耕稔甚饶。北三府多仰给焉。南地如淮轩等府地窄人稠,即在丰收之年,亦即仰食于崖溪”。
北三府指的就是风陇、留夏和左钰。而淮轩等地是商贾聚集之地,人口密集而耕地稀少。所以崖溪两地粮食的外运是中央朝廷和地方政府的一项重要任务,可以说虞朝绝大部分地区与崖溪形成了粮食供销关系,本地自产不够,他们就从崖溪之地补。
盘踞如此强大的粮仓,樊家自然也有自己的商队,而对着北三府这重要的“客人”,樊家派出自然也不是小商队。
这支商队一般从留夏过天澜抵达瑶京,然后从瑶京南下一路回青溪,之后再走另一条路上留夏,如此循环往复。现在他们还在瑶京修整,明日就要离开瑶京了。
“渊自会遣桥叔去问上一问。”樊渊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沉声道。
本是方家一家之事,现下又牵扯出樊家商队,比起方家无据可查,樊家这可是明面上的商队。一家如此,两家如此,到底有几个世家会如此谁又说得清?眼前这位到底是姓程,乃是皇室亲王、当朝摄政王。世家和皇室一旦发生了摩擦,再小的事情也就变得麻烦了,何况还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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