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把你咬过一口的那块云片糕藏起来了?”程斐瑄惊讶地问道。
“……”
看着不打自招的齐王殿下,樊渊觉得通过阅读资料而得到的齐王殿下“英明神武”的形象,在他心中已经完全毁了。
“渊是刚刚知道的。”樊渊似笑非笑地接了一句。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的程斐瑄非常想自己动手挖坑将自己埋起来了:“我若是说我刚刚是在开玩笑的,君行你应该会信吧?”
樊渊沉默片刻,才慢慢开口道:“如果殿下有需要的话,渊勉强可以相信的。”
还不如直接说不相信呢。
程斐瑄扭头看向窗子,思考着如何以最快速度翻窗而出。
樊渊看他把目光投向窗边就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也不去把人逼急了,懂得适可而止的樊渊一本正经地说道:“其实渊只想问问那是在哪儿买的。”
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哪里吸引了程斐瑄,他把目光从窗子边上收了回来,似乎是若无其事地问道:“君行为什么问这个?”
“家母是淮轩人,她在家中闲时便会做点云片糕给我们吃。昨夜的云片糕是渊吃过最接近家母所做的味道,所以来问问。”樊渊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他才不会说是因为他喜欢甜食,觉得那个味道不错,想自己去买来吃。
在吃的方面,偏爱甜食但又不喜欢太腻了的樊渊还是很挑剔的。
“不是店里买的,是府里做的。”程斐瑄的手指无意识绕上自己额前一缕头发。
樊渊听了答案便放弃了买来吃的打算,别人府里的厨娘做的话,他也觉得麻烦,挥挥手道:“那便罢了。”
程斐瑄稍稍凑过来一点,低声道:“无事,我可以再带一点送给你的。”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了。”樊渊温声拒绝,到也不是不想接受,只是不能想吃就吃,还得等别人送来的感觉太拘束了。
程斐瑄连忙接口道:“不麻烦,我手很快的……”
话到此处就打住了。
“……”樊渊有些意外地问道,“所以,那是殿下做的?”
被揭穿后的齐王生无可恋地起身往窗边上跑,樊渊早有准备的一把抓住了齐王的手腕。
“殿下今天是第几次想逃了?渊有那么可怕吗?”樊渊叹了口气,故作无奈,“这有什么好逃的?”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程斐瑄悄声问道,“君行你不讨厌?”
“殿下你的《礼记》是和谁学的?”樊渊问了这话也没真想要个答案,继续教育道
“《礼记。玉藻》说: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意思是说,凡有血气的东西都不要亲手去杀它们。
《孟子》里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是说君子对于飞禽走兽,见到它们活着,便不忍心见到它们死去;听到它们哀叫,便不忍心吃它们的肉。所以,君子总是远离厨房。
所谓君子远庖厨,不过说的是一种不忍杀生的心理状态,把君子远庖厨作为仁慈的品德加以提倡。可不是不下厨的借口。”
程斐瑄认认真真听完以后,放心地承认了:“所以君行想吃的时候告诉我就好了,一点也不麻烦。”
樊渊默默思索,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怪呢?
第一章 一朝念谁知为何
虽然觉得奇怪,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樊渊也不见得还要一昧拒绝,顺水推舟也就应了。
程斐瑄这头见樊渊没有再推辞,自然是高兴的。此时也就欢欢喜喜地放弃了他的“翻窗大计”,规规矩矩地坐好,认认真真地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王府里的库存。
他嘴上说着不麻烦,但其实云片糕在制作上很是讲究,光主要原料有糯米、白糖、猪油、榄仁、芝麻、香料等十来种,每种原料都还要挑选上品。其中一项的糯米,就要碾去米皮,留下米心,一般要贮藏半年左右,以去其燥性。至于糕的切片要求虽然也很高,切成片片薄如书页这种事倒也难不倒他。最麻烦的主要是时间问题。
他在这里想着出神,樊渊也没去打断。
樊渊的耐心一向很好,程斐瑄不说话,他也不说话,自己就这么去想自己的打算。
这种没人说话的安静情景,竟谁也没觉得尴尬。
程斐瑄其实也就是失神了一会儿,只是后来他看着樊渊似乎是想着入神了,也就不舍得出声打扰。
一来怕误了人家的思路,二来这种安静注视的机会太难得了。
樊渊就坐在他身边,手腕微抬,露出衣袖上精致的三叶流云纹,衬着那清瘦手腕透出一股闲逸的清雅。他神色专注,眉宇间的凝重让人看出他的态度认真。俊朗的五官秀气却不显柔弱,一眼不至于叫人惊艳,再看却移不开眼,直似画中仙人入凡尘。
樊渊的外表无疑是出挑的,更难得是骨子里的气度。
程斐瑄看着看着,忍不住想到:
樊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要说他从来没去调查过樊渊,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调查也是比较浅显的调查,青溪樊家的内部事宜,他也没真去下大工夫查。
关于樊渊无非就是说这人三岁能言、五岁能诗、七岁做赋,精通音律,尤擅琴艺。也没什么新鲜的,老生常谈罢了。
那些个纸面上的东西程斐瑄也就是看看,真人都在他面前了,看什么资料?
反正哪儿看哪儿好。
想了半天程斐瑄居然想不出来樊渊这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诶,看来我真的很喜欢君行啊?
“殿下?”樊渊偏过头疑惑地开口道,“你说什么?”
程斐瑄一愣,这才发现刚刚在脑子里的感慨已经被他这样随口说出来了。所幸刚刚樊渊也在想别的,似乎并没有听清程斐瑄突如其来的这句话。
意识到这点的程斐瑄有点不好意思,目光游离闪躲:“额……没什么。”
樊渊无疑是个很懂得分寸的人,他从不过分热情,也不会太过冷淡。没有再去追问,反倒是态度诚恳地道歉:“抱歉,渊走神了。”
“若是走神都要算错,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了?”程斐瑄一点也不避讳自己总是走神的事实,大大方方地摆手制止了樊渊的道歉,“君行你还是放过这点小事吧。”
樊渊笑道:“既然齐王殿下都这么说了,不给面子似乎不太好,那还是不提为好。”
这样说本来并没什么问题,虽是开玩笑的性质,也没有忘了分寸。
可程斐瑄忽然皱眉不语,好像遇上了烦心事一般。
樊渊把刚刚两人的对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总归也就那么几句话,不过一下子的事,没找出有什么不对的。
再看齐王苦恼神情,配上十足的凌冽五官,可真是“凶神恶煞”。若是他人见了,只觉畏惧,偏偏樊渊看着觉得有趣。
“殿下烦心?”樊渊也就直接问了。
程斐瑄斟酌一二,像是试探道:“既是朋友,君行还总是叫我‘殿下’,会不会有点生疏了?”
樊渊稍微明白了过来,感情是觉得称呼有问题。
樊渊称呼齐王为“殿下”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就算是朋友,这身份地位礼数都放那里,“殿下”二字也是少不了的。
何况若只是朋友,也没必要刻意纠正这样的称呼,心里知晓就好。
恐怕人家齐王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连提出来都有用上试探的口气,自然是明白这种纠结完全没什么必要。
“殿下不是没有表字吗?渊自然不好称呼。”樊渊也不去说破程斐瑄那点懵懵懂懂的小心思。他自己这里还都拿捏不准状况,只是有一二察觉,新奇且陌生,只想先远远地看着,观察观察再说。
樊渊是问过齐王表字,当时齐王很随便地表示他压根没有。
从来不会有人有称呼他表字的机会,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表字是什么。程斐瑄用不上,就不去费心想。
程斐瑄听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樊渊,暂时没有说话。
樊渊看齐王这样子,差点以为对方会干脆接话说让自己来帮他起个字。
“殿下?”樊渊提醒他一声。
不过不知为何,程斐瑄并没有这么提出请求,也没有再提起称呼的问题,完全默认了樊渊继续称呼他“殿下”的举动。
既然齐王不多事了,樊渊也没那么多讲究。刚刚的事只当没发生过,神情自若把话题扯远地说道:“明日是渊座师生辰,殿下是否会到场?”
这前后话题差了老远,樊渊表现得如此自然,程斐瑄也就随他改了话头,微微点头道:“我会去拜访,只是不会出现在前厅。”
齐王和汪殷浩大学士自然是有关联的,当日汪学士就给了樊渊一点暗示。那样子除了提点一二,自然也是告诉樊渊若是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寻求帮助。不过这种关联似乎并没有放在明面上,至少知道的人绝对不多,只那么看过去,齐王依旧是那个不结党营私的孤臣。就是生辰祝寿,齐王也压根不能大摇大摆地出现。不过从齐王会偷偷去拜访上看,私交似乎还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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