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站起身,走到止迁身旁,清冷的眸子有几分柔软。她抬起手,就要去揭起止迁面上的黑色面纱,止迁眼中有几分闪躲,她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顾笙的手。顾笙放下手,神色复杂的看着她轻声道:“让我看看它。”止迁偏过头,敛着眸子道:“小姐还是不要看了,太过丑陋,莫要污了小姐的眼。”顾笙僵住了身子,眸子中起了怒气,连垂在一旁的手都轻轻的抖了起来,她不怒反笑道:“你是在取笑我吗。”
止迁抬头,眼中有几分无措道:“不,属下怎敢取笑小姐。”顾笙冷声道:“那就将面纱揭下。”止迁楞了楞,低下头犹豫的抬起手,慢慢的将面上从未揭开的面纱轻轻揭下。
滑下的面纱下,映入眼中的人,原本清秀的面容上,左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下方一直蔓延到唇角,右脸上还有几道长短不一的疤痕,看上去极其可怖。顾笙轻抽一口气,眼中有几分忧伤,她抬手轻轻触了触止迁脸上的疤痕,略带几分哽咽柔声道:“止迁,是我害了你,是我对不住你。”
触在脸上的指尖有些凉意,止迁轻轻摇摇头,她僵硬的扯开唇角,许久未笑过的人,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怪异,可却让人觉得如此的真心。冰冷的眸子中有几分苦涩,止迁安慰道:“不怪你,小姐,不怪你。当初是你救了我的命,若不是你,我早就已经死了。”
顾笙放下手背过身,肩头轻轻的抖动着,她颤着声音道:“止迁,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不是我的,你不该为我而活。这世上已有真心爱你之人,以你的性子,你自觉亏欠于她,又何尝不是对她动了心。日后,你便为自己而活,离开顾府,去寻她吧,往后快快乐乐的活下去吧。”止迁抬头,一双眸子倔强而又坚定的望着顾笙的背影道:“不,以往小姐说什么止迁都不敢不从,唯有让止迁离开顾府离开你,绝无此可能。”
身后这人的性子顾笙如何不知,可她对止迁的亏欠又何尝不让她难以心安。她以往虽也为了与宁王争斗,做了些难以启齿的阴险之事,可却是为了顾府为了师父的叮嘱。她与止迁相识八年,两人平日里虽以主仆相称,可在顾笙心中早已把她当做了自己的亲姐姐。她曾经虽救过止迁,却也把她拖入了另一个黑暗中,就像是凭借着她对止迁的恩惠,无耻的胁迫着止迁做着危险之事。这样的自己,太过卑劣了吧。
还有止迁脸上的伤,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子,被毁了容貌,该是多么悲痛的打击。而这一切皆是由她,由她顾笙而起。这世上若说她有何对不起之人,便唯有止迁。顾笙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显了几分痛苦之色。
遇到止迁那一年,顾笙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她记得那日,她被爹爹牵着出门,因身子的缘故,那是她第一次上街。街上很热闹,也很有趣,爹爹帮她买了许多的好吃的好玩的,那一日她很开心。
接着便碰到了被一群人围着的止迁,那时的止迁十岁不到,身上脏兮兮的,躺在地上,拿着两个馒头拼命的往嘴里塞,而一旁一个凶恶的汉子正踢打着她。身旁的人说,那个小孩是个乞儿,常常在街上偷东西吃,每次被抓住都不哭不闹,无论被打成什么样,都要将偷来的东西吃完。语气间,竟是开着玩笑一般。
小顾笙何时见过这般场景,她害怕的躲在顾清泉身后,却无意间看到了止迁的眼,那双如同死灰般黯淡的眸子,不管嘴角溢出的鲜血,机械的往嘴里塞着馒头。也不知从哪里突然来了一股勇气,小顾笙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挡在止迁身前,凶巴巴对着那施暴的汉子道:“别打她。”
顾笙央求顾清泉救止迁,顾清泉便将止迁领回了顾府,唤人替她清洗了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而后将止迁送给了一对没有孩子的夫妇领养,还给了许多银子嘱咐那对夫妇好生照看那孩子。
之后,两年未见。十来岁的顾笙此时已中了七日蛊,拜在了青衣门下学艺。一次偶然,她又遇见了止迁,只是这次止迁仍在挨打,原来那对夫妇对止迁并不好,稍不顺意便拳脚相向。顾笙再次站在了止迁面前。
这次,她并未将止迁带回顾府,而是带上了漓山。之后,止迁便成了她的同门师妹,与她一同习武学艺。
四年前,顾笙一人下山之时。路上遇到一群强盗,那时她虽已懂武功,却寡不敌众又年幼体弱,被强盗围困。危机之时,止迁突然出现,这回轮到止迁站在顾笙身前了。她拼了命的护住顾笙,自己却被伤的厉害,脸上甚至被划了几刀,深可见骨。待青衣门的师兄师姐赶到时,止迁几近丧命,昏过去之前,她抓着顾笙的手笑着道:“小姐,你无事便好。”
第45章 山顶埋伏!
清晨的阳光透过林间的树木,洒下点点光斑。鸟儿灵巧的在树枝间蹦哒,清脆的鸟鸣虫叫声回荡在耳畔。山林中的空气极好闻,泥土绿叶和不知名的野花的香味,让人闻了身心舒畅。
叶锦书背着药篓,手中拿着一柄小药锄,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的回头往后看去。在她身后,一袭白衣的顾笙正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今早天还有些昏暗时,她就早早起了身,准备去山上采药,谁知到了门口就看到正等候着她的顾笙。顾四小姐说自己也想去山上走走,便正好陪她一同去采药。
今日的顾笙白衣素钗,一头青丝利落的挽起,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清冷深邃的眸子挠有兴致的左右打量着,偶尔将目光落在叶锦书的身上。
叶锦书回过头对着顾笙笑的眉眼弯弯,还傻气的扰了扰头道:“四小姐,山上路滑,你小心些。”话音刚落就见顾笙挑起眉头略有些深意的往前方看了一眼,勾着唇角道:“依我看,你才需小心些。”叶锦书眨巴眨巴眼,一脸得意的道:“我时常上山采药,这种山路如何能...”话还未说完便迎头砰的一声撞上了前方的一颗树。
痛呼一声蹲在地上揉着额头,刚刚这一下其实撞得并不算重,只是额头红了一块。叶锦书扁着嘴向丝毫不停下脚步,已施施然经过她的顾笙控诉道:“四小姐,你明知前头有树,为何不提点我一声。”顾笙停了步子,故作诧异的回头看着叶锦书道:“呀,见叶大夫一直回头走路,小女子还以为叶大夫后脑勺上还长着一只眼呢。”叶锦书自然知道顾笙是在取笑她不专心,便红着脸哼了一声,提了提药篓捂着额头往前走去。
之后的这一路,叶锦书狠着心肠不回头,大步的往前走,可支楞着的耳朵却一直仔细的听着身后的动静。顾笙好笑的望着叶锦书的背影,这人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就这般便耍起了小性子。
利风喜生长在高山山顶的悬崖峭壁旁,叶锦书领着顾笙往山顶爬去,一路上两人倒也默契的并未开口。叶锦书自然不是因刚刚的小事使性子不理顾笙,她只是有些紧张。
好似每次与顾笙独处时,她都会如此,心跳加快脸上燥热。见识过小笼包对止迁表达爱意,还在刺影楼见过两个女子那般...那般亲密。叶锦书就算再愚笨,也该明白自己对顾笙的心意,只是她心中却是有几分恐惧。四小姐曾说要认她做妹妹,是否便说明四小姐对她只是普通的姐妹之情,这一切皆是她一人单相思而已。更何况两个女子之间,如同男女一般的情意本就那般惊世骇俗。若是四小姐知她心中所想,又会如何看待她呢,会否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会否因此疏远她。
况且在三小姐的婚宴上,四小姐曾说过此生非晋王不嫁,由此可看,四小姐钟情之人便是那高高在上的晋王爷。再说,来顾府提亲的人都是些达官贵人年轻才俊,何时才轮的到她这个小小的江湖郎中,还是个女子身份的江湖郎中。
喜爱胡思乱想的叶锦书自顾自的幽怨自低,而在她身后的顾笙望着她的背影也陷入了沉思中。
顾笙遇到过许多钟情于她的人,男子便不论,光是此前止迁对她的情意,她便早已自知。幼时,她便知二娘对娘亲的痴情,起先的确惊异,可时间长了也对女子之间的感情也并无反感。对于止迁,她只是将止迁当做自己的姐姐,虽知止迁心意,却实难回应,而至于晋王就更无他想,不过两相利用也存些朋友之义。
顾笙对于他人的情感极为敏锐,而不知掩饰的叶锦书她更能一眼看穿,叶锦书对她的痴迷她一早就已知晓。未曾说破,心中却也起了波澜。可若问她,她对叶锦书是何情意,就连她自己也有些难以分辨。感情之事,是这世间最难琢磨的,她能利用别人对她的感情加以利用,却也无力控制自己的心。罢了,便顺其自然吧,往后究竟如何,就连她也无法预测。
约莫快到正午之时,两人终于爬上了山顶。叶锦书早已累的气喘吁吁,身上的衣裳也被汗水浸湿了一遍。可顾笙却依旧如同寻常散步一般,负手而立,面色平静脚步沉稳。叶锦书靠在山顶的石头旁歇息了一会,肚子开始咕咕的叫了起来,她红着脸瞥了顾笙一眼,揉了揉肚子,暗骂自己真是个饿死鬼转世,动不动就肚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