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玖在军营陪钟朔养伤时,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找了个会胡语的人来,亲自将那几个俘虏严刑审了,大致问出了羌胡大军驻扎之地,与斥候所报相差无几,钟朔便设了个诱敌的计,意图尽快耗掉羌胡的兵力。
虽冒险些,但却是最快的方法。
当晚,钟朔点了一小队轻骑士兵准备往羌胡驻地而去,此事只有他能办妥,须得他做先锋去。
萧玖帮他把百辟佩好,摸了摸剑柄上嵌着的黑色石头,嘱咐道:“切记以自身为重,万勿冒险,我等你回来。”
钟朔给他紧了紧披风,道:“我在营中留了不少可用的人,四周也绑了绊马索,你随时保持警醒,防着偷袭,若是有事,及时放信号,我会尽快赶回来。”
萧玖道:“好,你不必担忧我,快去吧,早去早回。”
钟朔点点头,翻身上马,一挥手,一队人便悄悄隐没在夜色中,一时间只有马蹄声踢踢踏踏。
萧玖看着钟朔背影被其他士兵遮挡,心中默念平安。
钟朔行事谨慎,故意没有在马蹄上包布帛,好让胡人能听到自己的马蹄声,以此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一队人在沙漠严寒的夜里前行,走了大约半夜才到胡人的军营,钟朔借着隐约的灯火举起自己手臂,将袖箭对准了正在外巡夜的一个士兵,悄无声息,一击毙命。
那士兵倒下的动静太大,他身旁的人及时察觉到了,钟朔确认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后带着人在军营外跑了一圈,给了胡人足够的整装时间,还顺手杀了不少的士兵,直到胡军军队集结,追着他们过来才往远处跑。
钟朔略略放缓速度,与他们的先头部队打了一会儿,待到天光熹微时,钟朔假作不敌,跟着提前探好路且熟知地形的老兵向沙丘奔袭,一路上丢盔弃甲,仿佛战败投降垂死挣扎一般。
身后的胡军并没察觉不妥,憋着一口气冲在前首的更打眼些的钟朔不停放箭,钟朔驾着马躲闪,身上渐渐有了些伤痕,脸也被流矢蹭伤了一道,身后不时有士兵摔下马,或马匹被箭射中翻倒,原先的人只剩下半数。胡马力足,死死咬在钟朔后面不放,认定了钟朔没有外援,要追到他力竭。
钟朔咬紧牙关,随意拔了一支射偏到手臂上的箭矢扔了,前方的石林已隐约可见,再往前坚持跑了半盏茶时间钟朔忽然调转马头,绕过石林隐没在沙丘之间,而原先看着空旷的地方靠近一看却站了密密麻麻的兵马。
带头追击钟朔的人,是个看着还有些年轻的男子,那人一惊,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圈套,可两军已离得极近,此时转头也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上。
胡军追击半夜,体力差了不少,对上蛰伏了一夜的长华兵自然打得吃力些。
天已放亮,稍微暖和了一些,钟朔带着人并入沙丘中的队伍后迅速撕了块布帛捆住了手臂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刚好了伤的背又带了伤,本来在北边打仗就留了不少伤,现下伤疤叠伤疤,他想着回去没法跟萧玖解释了,干脆将自己手臂上的铠甲卸了下来,轻松一些后,估摸了下袖箭的距离,仿佛有些远,便单手持剑,冲着战圈中明显是领头者的那个年轻男子杀过去。
那男子性格暴烈,下刀残忍,断人四肢却不给个痛快,钟朔从一侧靠近他,射了支箭却被他及时察觉一刀挡了开来,钟朔早知如此,与他遥遥相对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钟朔驱马奔去,一路上拿着剑杀了不少的胡兵,直到“锵”一声,与那男子刀剑相交,钟朔一路奔逃,力气用了不少,那男子同样,两人谁也不占便宜,越打越狠。
荒芜的沙漠上,钟朔在马上持剑用力劈向那个男子,那男子没能接住他的剑,被劈落下马,一瞬便死在了马蹄下。
胡兵已显颓势,钟朔大声道:“合围放箭!”
原本混乱的队伍渐渐整齐,松竹围拢战圈准备放箭,远处一个身材娇小些的胡兵却不管大局,自钟朔一剑将那男子劈下马后便疯了一般冲钟朔狂奔而来。
钟朔正背对着他指挥松竹收拢缺口,回头时已来不及,只得勉强偏转身体让刀锋从他肩头透出,鲜血一瞬喷涌而出,钟朔在摔落马前只听到一声女子的声音,大喊着让他赔命。
原来他杀了她的丈夫。
钟朔顺着身边陡峭的沙丘滑落下去,血流了一路。
头磕到石头上时还有功夫想着这回怕是真的无法同萧玖交代了。
黄昏时分,临邺的士兵大胜归来,萧玖早便接到了消息,撤了绊马索在营帐门口等着,没等到钟朔,却等到了一个生死未卜的消息。
松竹远远跳下了马,跪在他脚边哽咽道:“殿下恕罪,属下没能带回公子,公子被一羌胡女子所伤,混乱中自沙丘滚落,我们顺着血迹找了一路,却忽然断了,石林错综复杂,我们留了人在那边寻公子,便先回来向殿下复命。”,士兵们确实是尽力了,松竹找到力竭也未找到,死活不肯走,还是被张参军说服才先回来告知萧玖,让他主持大局,不致军中军心不稳。
萧玖耳中嗡嗡作响,他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问松竹:“血迹断了是什么意思?”
松竹道:“属下不知,但确实是断在了半路,好像忽然失踪一般。”
萧玖对在旁边的张参军道:“所有跟着你回来的士兵都看好了,不许有任何人透露半个相关的字,违者斩立决,一定将这事死死瞒着,另外,一个帐子发一坛酒,就说提督庆功,犒赏士兵,快去办!”,张参军领命而去。
萧玖没管松竹,转身回了营帐,一把洗了自己的妆,拆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等物,又拿了他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所有药品衣物,去马厩随意牵了匹马,出来对松竹道:“带我去找他。”
松竹坚持道:“公子生死不明,请殿下主持大局。”
萧玖看了他一眼,去营帐中拖了姜淅出来,对松竹道:“主持大局找他,带我去找钟朔。”
姜延昭回去后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萧玖与钟朔的事,是以姜淅此时震惊地看着一脸乱七八糟的萧玖,赶紧站在他身侧挡住他的脸不叫别人看见,听了钟朔失踪的消息后,试探道:“钟将军吉人天相,定然无事,殿下稍安勿躁,去帐中稍等,等他们将人找着便可。”
萧玖模模糊糊听了他的话,将自己的印鉴连同钟朔放在他那里的提督印塞给姜淅,快速威胁道:“你少试探我的事,这些都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拉起松竹,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松竹带着萧玖往沙丘那边策马而去。
钟朔选定的沙丘实际上很大,松竹留下了士兵打扫战场寻找钟朔,他们到时尸体已经清扫好了,钟朔仍旧下落不明。
松竹带着萧玖往钟朔留下的血迹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同留下的士兵解释这是军师带来的人,能帮着找钟朔的。
到了血迹断掉的地方,萧玖仔细看了那处的沙子痕迹,用力踩了几脚,发现沙子下边有些坚硬的感觉,他掏了把匕首出来,挖了那处的沙子,下面竟然是一块石头。
萧玖看了一眼松竹,两人合力挖了那块的沙子,在那块巨大的岩石下发现了一块钟朔衣服的碎片。
萧玖捡起来看了看,拦住了打算喊人的松竹,自己将那块布料举起来,道:“你看这块布料,边缘是整齐的,这是钟朔自己撕的。”
松竹一时没明白,萧玖顺着那块石头摸索了一圈,在一处荫蔽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洞口,正好容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萧玖道:“你将这块石头用沙子遮住,找几个人守在附近,先回军营即可,我去寻他。”
第39章 钟将军与雍穆帝姬可歌可泣的传说
松竹犹豫了下,还是听了萧玖的话,安排好后回了军营。
萧玖稍稍冷静了下,独自顺着那个洞下到了地下。
这洞不似人为修建,倒像是天然形成。
洞中的地上有蜿蜒的血线,定然是钟朔的,萧玖不由庆幸自己带足了药物。
他顺着血迹往前走,却没找到钟朔。
血迹又断了。
钟朔滚落沙丘时意识是清醒的,只是正巧撞到了那石头的缺口处才掉了下去,他受伤颇重,洞口是爬不上去了,只能自己捆了肩头的伤口,往前走去找别的出路。
走了两步,他发现这是个天然的石洞,前边似有水声,他怕上去后黄沙掩了这处洞口,便返回去撕了块衣裳的下摆裹在石头上扔在入口处,想着待会儿若是有人寻来看见这片衣料下来便是,不想黄沙没掩住这处洞口,却把他留下的标识给盖住了,搜寻的人才没找着他。
石洞整个成狭长形,往前似乎走不到头,越到黄昏时分天越冷,伤口的痛感越来越轻,钟朔在洞中深处找到了一个小水潭,却没看到出路,正准备返回再想办法,却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钟朔醒来时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简略的包扎,他猛然一惊,坐起来便看到他身边坐满了围着篝火取暖的胡人,而他被丢在角落处,身旁放了一壶清水。
四周入眼是茫茫的沙漠,苍穹高悬,他身上被盖了一条充满奇异香味的厚毯子来抗寒,那些胡人见他醒了便开始用胡语窃窃私语,钟朔听不懂,只能茫然又戒备地看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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