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语手中拿着密报,皱着眉不知怎么跟坐在床边安抚母妃的执仲说。
最后,长叹一声,将密报递给了执仲。
接过密报,执仲颤抖着手,越看越心惊,脸色煞白,艰难地动了动喉结,手心里全是汗。
“皇弟……现在该……怎么办?”
茫然又害怕的心情,也唯有执语能体会二三。
执语将执仲手中的密报抽出,从怀中取出火折烧了,看着飘散落地的灰烬,两人皆是沉默。
良久,执语稳稳地看着兄长,“如果等父皇班师回朝,我们同样是死。”
“……我明白了。”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
为母妃压了压被子,执仲唤来亲信,亲手书写了几分书信,由他们带向该去的地方。
执语下了朝回府,便见到厅堂内来回踱步的黑色身影。
“这里是王府,到处都有耳目。”执语淡淡地说着,见那人不再踱步,随意坐下,掀开兜帽。
执语拿了烧好的水,取来茶叶茶具,冲了一壶茶,尽管知道眼前黑衣男子不喜喝茶,还是将茶杯推到了他面前。
阿普皱了皱眉,还是接过,但并没有喝,望着清澈碧绿的液体,沉吟一会,似在想着什么。
“唔,你府里怎么连一个美人都没有?”阿普突然问道。
执语看着他,目光有些无奈,“阁下过来不是为了看美人的吧?”
“唉……情势所迫,本王子已经好久没抱过美人了,本以为趁此之便可以一解欲火……”见执语眼里已经有几分怒气,阿普只好哂笑,“戎篱已经脱不了多久,该你们了。”
执语垂眼,“本王知道。”
“没信心?”阿普挑了挑眉,把玩着手上的茶杯。
“要不你试试?”执语微微笑道。
“哈哈,还是别了,本王子可不想对上那只狐狸。”
待悄悄潜入皇都的阿普再度悄悄离开,执语按照执仲的密令在城防上换下一批士兵,让己方可靠的士兵守城,并封闭了皇都的消息。
行动很快,一夜之间,朝中大臣们还在睡梦中便遭到了软禁,皇都的消息无法传出去,而战场上的消息也无法传回皇都。
粮草告急,援兵迟迟未动。
说服百官联名上书废旧帝立新帝需要花一段时间,而殷无遥得到援助也需要一段时间,戎篱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喘口气,整顿军队。
哪一方的动作比较快,哪一方的胜率就更大。
“呵……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做了。”帝王低沉而魅惑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一瞬间杀意毫不掩饰地席卷着整个军帐,面前的影卫都差点忍不住身体本能的颤抖。
“小七,朕相信你。”
六十一
浓烟滚滚,天地一色。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除了烈火熊熊燃烧的撕裂声,寂静得犹如一滩死水,随着滚滚热浪铺开一地的死寂。
遍地骸骨,血流成河。
城楼上被烟熏得污黑的旌旗直直耸立,上书大大的“周”字正是象征天子之师,血染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如一朵傲视天下的花,盛放在黑云密布的天空下。
战戟斜插在焦黑的泥土中,旁边是一地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破破烂烂的铠甲和满脸的血污让人无法辨认尸体原来的样貌,唯独死后仍不断冒出的血还在流动。
青年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缓缓推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稳稳地站起,如顶天立地,气势非凡。
虽一身血污沾染的盔甲已经残破,身上中了一箭,但仍挥剑自如。
长剑指天,沉一口气入丹田,再以中气十足的豪迈嗓音吼道:“还有谁活下来的——!!”
声音如利刃划破虚空,战场上顿时一片安静,连烈火也失了颜色。
头盔下的青年,皮肤被熏得黝黑,但依稀见得俊朗挺拔的五官,英气逼人,稳稳站在战场中央,宛若一尊无法撼动的石碑,令人望而生畏。
打破这个寂静的,首先是一块石头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无数从泥土中挣扎而起的战士,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拾起自己的兵器,朝着那让他们重新鼓起士气的青年望去。
“戎篱残部就在前面,众将士随我杀——!!!”
活着的人仿佛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如火山岩浆般翻滚,仿佛来自远古神圣的召唤,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无数的兵士不约而同地奔跑着,喊着“杀!!”。
这座在浓黑云雾下经历一场浩荡战事的小城,名为绶城,是周国与戎篱边界处战火燃烧的最后一座城。
沐浴了杀戮与鲜血的小城独自在风雨欲来中静静等待着时代的变迁。
而这场战事也即将落下帷幕,城中幸存的人们尚瑟缩在两军交战无暇顾及的地方,祈祷战火后的重生。
登上城楼,举目尽是无边的萧瑟。
折戟,残盔,死尸,血泥,灰烬……满目疮痍。
面无表情的君王锦袍在身,不穿盔甲,仍让人怯怯不敢靠近,那浑然的威仪与毫不掩饰的杀气,比利刃锋利。
帝王微微勾起唇,无情地环视着四周,再看向逐渐奔跑向远方的追击兵,满意地笑了下,转身下了城楼。
“皇都的情况如何?”帝王慵懒而平淡地问着,即使身在战场,也依然不占一缕尘灰,双眸深沉而明亮,如蛰伏的兽。
跪在帝王面前的影卫额角滑落一滴汗,毕恭毕敬地答道,“回主上,皇都已经封了城,所有消息均无法传达。”
低着头,影卫略有些紧张,帝王沉默了,沉默的时间漫长得将人心所有的自信掏光,只剩下对帝王的敬畏和谦卑,还有忠诚。
“如朕所料……”帝王优雅地朝城中官吏准备的别苑走去,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微微转头看向依然一丝不苟地跪在原地的影卫,“传令,按兵不动。”
“是。”
跨上战马,一身疲惫的青年犹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带领身后追随的士兵,在城外十里的林中发现了戎篱的残余部队。
边塞的游牧民族多半身材高大,力大如牛,擅长骑射,就连女子也精通此道,全民善战。
而连续战败的戎篱军队,此刻面如死灰,壮硕的战士们耷拉着脑袋,眼里充满了绝望,就连战马,也疲弱不堪,无法继续征战。
青年用力挥舞长剑的身影,就印刻在准备奔回戎篱族地的残军中,威严若神,英武无敌。
身后的士兵们更是用比戎篱族人更为纤细的身体不要命般地朝他们冲过来,吼杀声如雷震天,更让马背上的民族心有余悸,准备策马狂奔,连人带马却早已输了勇气和阵势,连反应都慢了好几步。
沐翱用最快的速度策马,让战马边飞奔着,他挥动长剑刺穿周围马上的戎篱战士,即使对方力大无穷早有防备,依然不敌青年的速度和准度,在一瞬间取人性命的干净利落。
砰——!!
铁质兵器碰撞出刹那间的绚烂金光,沐翱绽放一个豪爽的笑容,“好!看来戎篱尚有人在!”
与银剑相抵的是一柄长戟,削铁如泥,是件好兵器。
而更令沐翱欣赏的是此刻面前的对手,似乎曾在何处见过,面前的戎篱勇士长发披散,眼神如鹰隼般犀利,刚刚一交手,生生将沐翱的虎口震麻。
沐翱不禁吸了一口气,“好戟!”
勇士淡淡地说,“我擅用剑。”
他手中的那柄长戟光是目测就知道有几十斤重,挥舞起来极为不易,而能用这柄长戟给沐翱带来实质性的轻创,却不是以长戟为擅用兵器,此人武功非同小可,若让他使用擅用兵器,又不知道能发挥几分。
自己是否有能力打败面前强悍的敌手?
沐翱舔了舔干涩的唇,喊道:“换剑!”
勇士一把将长戟刺入焦土,笑道,“正合我意。”
“敢问名号?”
“萨日苏。”
林中不断响起的兵器声与呐喊哭嚎声相混一处,两名身材高大武艺非凡的男子面对面,□均是塞外难得的好马,而马上之人更是百里挑一的将才。
沐翱此生接触过的人不多,除了剑以外,他几乎对所有事物都漠不关心,而与那人有关的所有人事物,他却一件件记在心里,从不曾忘。
“你是那晚的刺客?”沐翱挑眉问道。
勇士弯腰从身旁正要逃走的兵士手中夺过一柄剑,手指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音,似乎为此而满意,他点点头。
“不错。七皇子,不,太子殿下还好?”萨日苏暗自将气劲运行周身,沉稳地呼吸着,在轻松的言语中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
沐翱眼里闪过一丝阴霾,复又晃了晃手中的剑,将残余的血从剑身上甩下,也平稳着自己的呼吸,眯起眼,冷冷地说,“他好不好,我的剑就是答案!”
说着,沐翱出其不意地将剑刺出,利用战马纵身悬空,将全身的力气自上而下灌入右手的长剑,萨日苏猛然提剑而起挡住了威力无穷的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