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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琐事 (金桫椤)


  桓玄在此之前就命人制作了万盏天灯,只等今夜放飞,于是宴席齐备,群臣一堂,众人就等着桓公一声令下,放灯祈福。
  桓玄在大殿正中,端起酒盏,示意诛公共同把盏,为今日盛景同饮这第一杯,于是群臣在高呼桓公万安之中,饮下了这首杯贺庆之酒。第二杯,桓玄望着谢珝,一个弹指间没有言语,又敬向群臣。
  道:“这第二杯酒,敬故人,要敬我们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英雄,敬为我们拼搏沙场的战士,敬我们同甘苦共患难的战友、朋友、亲人、家人乃至敌人,是他们成就了今日。”
  于是他带头将酒洒在了自己身前的土地之上,心中默念了仲堪、佺期你们一路好走,有仇有怨,他日地府自当了结。
  第三杯,自然是敬在座诛公未来之时,鼎力支持,共谋大业!
  于是三杯酒敬完,桓玄吩咐一声,燃灯。万盏孔明灯一同燃起,纷纷飞上天空,将那片黑暗,那片深蓝,映照的如同白昼。而城中等待燃灯的百姓,也高呼万安,无不欢声雀跃。
  在场之人只知盛况空前,不知下令之人心痛滴血。燃灯万盏也寄托不了对逝去之人的哀思,兄弟手足撒手人寰,黎民百姓被迫成魔,三军将士血洒疆场,何人之过?何以祭奠?
  大宴开席,这些各州府官吏、各部队将领、名仕墨客便推杯换盏,开怀痛饮。
  主位上,前来敬酒之人络绎不绝,嘴里皆是雄才伟略,万众齐心,他日可期的拜年话,桓玄绝不推委,都是一饮而尽,谄媚之辞也好,赞美之情也罢,都归到酒中。
  只是他右手边最近席上的谢珝,不善于酒,婉拒又躲不过各方将领的盛情。不能喝也不是最大的问题,口不能言更加糟糕。
  一边的封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开席,便跑过来充当起护花使者,左拦一杯,右挡一盏,用自己绵薄的力量,与层出不绝的宾客们,玩着命。
  其实封尚平日里饮酒极为雅致,不说曲水流觞,也是红袖添浆,从来不以量取胜,贵就贵在一个婉约。可是遇到这些连干三杯方为敬意的军中豪杰,只能是拼了老命了。于是,不到三炷香,便倒地不起,只能在桌下寻觅此人了。
  谢珝虽有些酒量,只是自从那次泣血之后,就被下了禁酒令,如今案前来势汹汹,他确实也有些吃力,自己不言语,酒也不肯喝,定是不会被这些人放过的,正当他仰头饮下第五盏时,肩膀被人从后环住,往后带了带,便半藏在一人身后了,不用想,正是桓玄。
  一边被人堆山填海的敬酒,一边打量敌情的桓玄,见时机差不多了,走过来阻止,毕竟已经安排了一名死士前来护驾了,自己再上来,便好了很多。
  众人见桓公前来挡酒,很知眼色的尽尽意思,将要说的小话带到了,便拱手告辞了,一时之间,谢珝的劫难也就全部肃清。
  只是桓公不可久留于此,还要一一把这席上之人都敬到,便暗地里在谢珝的手上抓了一把,就匆匆敬酒去了。
  谢珝看着案下,鞋都被踩掉了一只的封尚,摇摇头。便招来内使,默默的将他搀扶出了大殿,为了将他安顿好,自己也跟了上来。
  偏殿准备的十分完善,像是早已备好了对这封公子的照应,内使们将他拖拽上了榻,便退下了。谢珝为了感谢他的挡酒之情,亲自奉了一盏茶给他,正扶着他喝,这人居然张开了双眼,傻笑着道:“梦,绝对是梦,梦真好!”
  谢珝不知其意,将他放下,又想回宴席上去,起身要走。谁知封尚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
  道:“珝公子,子彧知道,并非只是好奇,是心悦!心悦!”
  谢珝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天一句地一句究竟是何意思,便想听他继续说完。
  谁知封尚又笑了笑,憨憨的道:“我想看你在…之上,隐忍时究竟是何模样,是否…动人,可惜啊,可惜,敬道打,啊,死我。”
  谢珝听不清他唔唔嗯嗯的语句,只是被这冒着傻气的封尚逗乐了,刚想甩开他拉住自己衣襟的手,便听到封尚又开口了。
  “敬道,是真心的,莫要负了他,子彧不抢,不抢。”
  这句话让谢珝顿时怀疑此人究竟醉了么,可是封尚却先松开了他的衣襟,向榻沿翻去,谢珝一把将他截住,再晚半分,定要摔他个狗啃泥。
  这封尚喝醉了,像是刚学会翻身的婴儿,翻滚不止,可是榻上就弹丸之地,不找人看着,明日晨起他必然鼻青脸肿。
  谢珝便出门招来内使去照顾,自己往大殿而去了,一路上反复思量着封尚的话,还是不能明白,不过有一件事,他心中肯定,桓玄对他的心情,比真金还真。
  大胜之宴,亥时方散。
  谢珝一桶红花浴洗去了旅途的奔劳,也带走了边疆的泥沙,清清爽爽的回房,却发现桓玄躺在为自己预备的客榻之上。虽然那方客榻,一直都是桓玄在睡,可是今时今日,还要分榻而眠么。
  谢珝分辨不出那人究竟睡着了没有,只是静静的走到榻边,打量着和衣而卧的人,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他的眉眼,他的呼吸,如何也判断不出个结果,思前想后,才发现,每次他都是要见到自己睡着了,才会睡去,所以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睡着时的样子。
  谢珝心中一酸,想到了封尚的话,他难道不知桓玄的心意么?只是这份感情,会不会随着这场争夺改变,自己也没有把握,以桓玄的敏锐,恐怕有所察觉,那么,那份感情还会在么?
  如果不在,自己会觉得轻松么?还是会惋惜呢?
  正在踌躇之际,桓玄已经睁开了双眼,伸手便将谢珝拉到了榻上,伏在了自己胸前。
  作者有话要说:  小灵宝儿:“你什么心悦?你心悦谁?打洗你!”
  封尚:“你你你,悦你,还不行么?”


第48章
  轻歌妙舞登秀楼,华灯绚彩照通州。
  漫漫孤枕人空等,绻绻缠绵语不休。
  寒潭倒月无鹤影,天边一抹形如勾。
  举案齐眉邀相敬,眉目传情上梢头。
  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的静静抱着,谁也没有先动一下。良久后,才有一人打破这静谧。
  “我想你,每一个弹指。”桓玄道。
  感受到怀中之人安静,温暖,让桓玄十分安心。
  “旅途劳累,早些休息罢,如若今夜我先睡了,莫要怪我,宴上的酒确饮的实高兴。”桓玄摸了摸身上人披散下的发丝,便合上眼。
  谢珝没有动,就这样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沉稳自然,鼻息也慢慢绵长了起来。
  想要观察下那人的睡脸,又不想惊扰到他,害他醒来。
  于是自己也慢慢浸入了周公之境。
  一夜云烟雾罩,安逸轻飘。
  第二日,桓伟便回雍州去了,陶姜先生正在那里等候,桓玄谢珝相送他到城外,还是有些不舍。兄长此去,便又是两两相别,再见之日,不知何许经年。
  桓玄更是惦记兄长过于坦诚直率,易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又带着个精于此道的好女婿,不知会是怎样的光景。千叮万嘱不如暗自小心,千里搭长棚,还是送走了唯一的至亲。
  心中小小的失落,逃不过谢珝那双慧眼,虽然分辨不出此人的睡相,却能轻易看出他的哀伤。
  桓玄是个很重情义之人,对朋友兄弟之情,十分看重,却不善表达。对殷仲堪和杨佺期的遭遇,给与他心中留下的重创,怕是他要过些时日才能全部理清,但是化解可能需要更久。
  谢珝想了想,回去的路上,将自己的头枕在了桓玄的肩膀,执起了他的手,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在桓玄手背上摸了摸。
  桓玄本闭着眼,感受到身边的人,淅淅索索的靠近,胸中暖流涌动,而被那手指抚过的地方,则是痒到了心底。
  桓玄故作平静的道:“兄长自幼照顾于我,甚是用心,教导之情,永世难忘。先父新丧之时,将爵位传于我,便惹怒了三哥,是兄长和叔父出面极力维护了我和母亲,不然就没有今日的桓玄了。”
  他顿了顿,接着道:“幼时顽皮,与封尚斗鹅,那时封老二总是用他哥哥从外处寻来的,甚是凶猛,于是我便屡战屡败,一气之下,于夜间偷偷入鹅舍,斩了所有鹅。”
  虽然没有看谢珝的表情,也知道他的神色一定带着些许好奇,便接着道:“第二天,府中大乱,皆不知是何人所为。只有兄长见了,暗暗知道是我,可是他并未责罚,只是道,君子之好取之有道,胜负亦是如此,便草草处理了此事。”
  想起幼年之事,他微微一笑,又回忆了回忆,道:“兄长看似刚强,风风火火,实则忠厚诚实,一心正途,不会算计,容易被他人蒙骗,利用。我们兄弟能有今天实属不易,希望兄长能一切顺利。”
  他握住了谢珝想要写出什么的手,紧了紧,道:“送走了兄长,我可能会有很久一段要忙于荆江要务。抚民强军,都需要时日,可能会很少陪你,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随时递我信笺,不必怕打扰我。”
  他想了想又道:“偏殿,可能安置的很好了,如果你不愿意再和我挤下去的话,我叫内使帮你收拾下卧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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