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卿接道:“三郎喜欢吃带壳煮的,还是去掉壳的?”
谢琅知道他若不想跟仲卿翻脸,今天这顿饭是逃不掉的,干脆不再挣扎,让自己好过一些,“我喜欢吃蒸的,蒸的时候放一点黄色的酒和些许酱。”
“这是为何?”妇人问道。
谢琅道:“鸭蛋比鸡蛋腥,酒可去腥。酱增味,且咸,也无需再放盐。”
“你说得对。”妇人随即吩咐仆人按谢琅说的做。
仲卿嘴边溢出一丝笑,农家像谢琅这么大的男子恐怕都没喝过酒,他居然用酒做菜。这个谢琅果真不是寻常农夫。
“母亲,外面风大,进屋。”仲卿见谢琅看向他,立刻敛起笑容,做个他先请的手势。
谢琅皱了皱眉,总感觉仲卿刚才的表情不对劲,“伯母,我找仲卿兄还有点事,伯母先进去。”
“是想跟仲卿说那五贯钱就当你借他的?三郎,你再这样,我可就要送客了。”妇人佯装生气道。
谢琅心累,“没有。伯母,我随你进去。”
“这样就对了。”妇人笑着进去。
谢琅一看草鞋上的尘土,就想把鞋脱掉,可门里又没有换的拖鞋,光着脚不雅吧。
仲卿见状,拉住他的胳膊,“直接进去。就当这儿是自己家。”
妇人转过身,“怎么了?”
“三郎兄弟怕他的鞋脏了咱家的地。”仲卿开口道,“我这个好友什么都好,就是跟我太见外。”
谢琅抬头转向他,是你太不见外吧。
仲卿装作没看懂,扭头吩咐仆人奉茶。
谢琅只想叹气,这人生在汉朝真屈才。若是到了后世,干“直销”也能成为“直销”大佬。
妇人见此,反倒以为仲卿说对了,“三郎,无需多礼。别看我和仲卿穿的这么好,以前还不如你呢。”
“母亲,三郎知道。”仲卿不给谢琅开口的机会,“你忘了,他是儿的好友。儿以前什么样,他很清楚。”担心谢琅拆台,搭在他胳膊的手猛一用力。
谢琅险些叫出来,娘的,这家伙长得文质彬彬,手劲怎么这么大?快赶上前世的他了。
“我知道了。”谢琅挤出一丝笑,就转向仲卿,给我松手。
仲卿松开,拍拍谢琅的肩膀,“请坐。”
谢琅无奈地坐下,看到面前乌黑的浓汤,这是茶?
“怎么了?三郎。”坐在主位的妇人开口道。
谢琅猛然想到西汉的茶是茶汤,“我家只买得起茶叶,我平时喝茶就是用开水泡一下茶叶,喝清汤。没喝过这种茶,所以,不大习惯。”
“这样啊。”妇人转向他儿子,要那给他煮一碗清汤?
仲卿知道谢琅不差钱,可不信谢琅的说辞,多半嫌他家茶不合口味,“儿以前跟三郎在一起都是喝酒,忘了他不喝这个。”接着就吩咐仆人泡一碗清汤。
清汤端上来,仲卿就盯着谢琅,我看你怎么咽下去。
谢琅见真是清茶,端起来就嘬一口。
仲卿眉头微蹙,真喝?
仲卿不信,待饭菜端上来,就亲自给谢琅斟酒。见他茶杯里干干净净的,不禁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三郎贤弟真是与众不同。”
“仲卿兄也非凡人。”谢琅低声说,“千方百计把我骗入府中意欲何为?”
仲卿笑道:“你猜。”
“钱我只有二十文,家中的房子快倒了,身体瘦骨嶙峋,你也看不上。恕谢某无能,实在猜不出。”
仲卿把酒樽递给他,“我说我就相中贤弟你这个人了呢?”
第23章 生死之交
谢琅手一抖,险些把酒樽扔出去。
“小心!”仲卿扶住他的胳膊。
谢琅不敢置信地看向他,你刚才说什么?
“三郎向来喜欢酒,今日怎么跟为兄客气起来了?”仲卿眼角余光注意到母亲看他和谢琅,假模假式道,“这是皇上赐给为兄的宫中佳酿,你快尝尝。”
仲卿的母亲听闻这话笑道,“是的。三郎,尝尝看。喜欢喝,走的时候叫仲卿给你装上一坛。”
一坛??
谢琅看了看杯中黄酒,皇帝赐给他的东西就这么送出去?是赐给仲卿的太多,还是仲卿真想跟他交朋友?
如果是前者,说明仲卿此人是刘彻面前的红人,他万不能得罪。如果是后者,前世因公殉职的人可不想再跟权贵打交道,只想当个普通老百姓,平安到老。
所以无论哪个,都不是谢琅乐意看到的。
“谢谢伯母。不用了。自打收养那孩子,担心教坏他,我就再也没喝过酒。”谢琅道。
妇人一听这话对谢琅更加满意,“是不能当着孩子的面饮酒。那孩子多大了?”
“三四岁。”仲卿道。
谢琅摇了摇头,“按虚岁算已五岁了。”
“实则还未满四岁。”仲卿接道。
谢琅猛然看向他,你还是人吗?连这个都能猜到。
仲卿见自己猜中了,“我和三郎相交多年,再猜不到你下一句要说什么,可没脸跟母亲说,你是我的好友。”
“那你见有小偷偷三郎的东西,还笑他。”妇人说着,睨了儿子一眼,开玩笑也不看时候。
仲卿苦笑道:“母亲教训的是。儿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三郎,用饭吧。”
谢琅此时此刻是连一个字都不想说,否则,等这顿饭吃完,他都能变成仲卿的生死之交。
“好的。谢谢仲卿兄,谢谢伯母。”谢琅道。
仲卿回到自己座位上,“三郎客气了。”低头吃一块蒸鸭蛋,发现确实没有腥味,眼珠一动,放下调羹,“三郎刚才说建房,小麦种下去了?”
谢琅点了点头,“种好了。”
“你一个人种的?”仲卿的母亲开口道。
谢琅微微摇头,“我还有个大伯,大伯一家帮我种的。”
“那就好,那就好。若是你一个人……”妇人看了看谢琅的小身板,得累弯了腰,“我差点忘了,三郎多大了?”
谢琅很想说,问你儿子。
可跟仲卿结仇,对他没一点好处。凭仲卿的母亲现在这样,只要他不跟仲卿闹僵,仲卿就不敢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思及此,谢琅老老实实说:“十七。”
“十七了?你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啊。”妇人道。
仲卿点头,他也以为谢琅才十六,而且还是虚岁。
谢琅前世一米八五,而三郎的身高,不提也罢。
最近天天鸡蛋和肉,谢琅就是希望能再长高点,“我家的人小时候长得慢,十九二十的时候会突然长高。听我娘以前说,我有个舅父二十三还猛一窜。”
舅父?
谢琅愣住,他总感觉忘了什么事,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自打他穿过来,谢三郎的舅父一家就没来过。
按理说家中只有一位十七岁的少年,谢三郎的舅舅应该过来看看外甥家的地有没有犁,麦子有没有种下去才对。
“怎么了?三郎。”仲卿见他脸色变来变去,担忧道。
谢琅:“突然想到我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我舅父了。”
“几个月?”仲卿结合刚才听到的,“你种地的时候,你舅父也没出现?”
谢琅点了点头,“很奇怪吧。”
今年春节谢三郎去他舅父家,他舅父一家很是热情,还让三郎没事去他家玩。关系不该这么冷淡才对。
见多识广的妇人倒是明白了,“不奇怪。三郎,你是仲卿的好友,我就是你的长辈,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舅父没出现,是见你身上无利可图。”
“母亲!”仲卿皱眉,不可以这样说。
谢琅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仲卿兄别紧张,我没生气。伯母的话虽不中听,但是实话。我之前隐隐有感觉,只是最近忙给忽略了。伯母再次提起,我心里没有一丝难过,反而有种拨开迷雾的感觉。谢谢伯母。”
“不用这么客气,三郎不生气就好。”妇人当然知道不该说,但她担心谢琅盖房子的钱被他舅父骗走,才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刚才仲卿开口,妇人就已后悔,幸而谢琅没让她失望,“以后遇事多长个心眼。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来找仲卿。”
“母亲,三郎家离这边远,一来一回不方便。”仲卿别有深意地说。
妇人不禁问:“多远?”
谢琅下意识看仲卿,见对方一副等着他回答的模样,好生无语,这人真行,为弄清他的来历,连自己母亲都算计。
“往南三十里的养蚕里。”谢琅半真半假道。
仲卿手中的箸抖了一下,养蚕里不是离长安城四十里吗?
他记错了?
不可能!
去年随皇上打猎时他们还到过养蚕里,还管村东头的一个老汉讨过水。
再说时间也不对。
养蚕里真离长安三十里,那离山得有十多里。从山上把鹿抬回村里,就拉到长安也得到晌午。他哪来的时间剥兔子?
瞧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显然不是很饿。早上必然在家中用过饭。
仲卿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母亲听见了吧。”
“是有些远。车上的东西是你从家里拉来的?”妇人说着脸上露出心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