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我要见你们影卫大人!”
半个时辰后,郎笛被押在审讯室,刚从中秋宴下来一身朝服地贺珏阔步走了进来,他的目光第一瞬不是看向郎笛,反而是郎笛身边站着的靳久夜。
黑衣男人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面容严肃而冰冷,没有给贺珏任何回应。
贺珏收回目光,看向郎笛:“何事?”
郎笛方才跟靳久夜说了一些,此刻面对贺珏,便组织了言辞说得更为详尽。
“陛下,臣是带着太子殿下的美好意愿而来,只为了两国友好联盟。”他诚挚地行了一个礼,比初见时显得更为谦逊虔诚。
贺珏冷冷道:“可你当日便骂朕惧内,这话朕可听不出来什么好意。”
郎笛冷汗一阵,语气恭敬至极,“是臣的过失,可臣也是用心良苦,若不如此,此刻便仍在九公主的掌控之中,如何能与陛下坦诚相待?还望陛下不计前嫌,饶恕臣一时口舌之过。”
贺珏冷哼一声,不再旧话重提,“有什么要交代的,说说看。”
郎笛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最大的秘密贡献出来,“其实日月神殿并非邪教,只是北齐百姓的普通信仰,但遗憾的是,这两年教义分化,逐渐衍生出保守派和激进派两种。激进派是由当年狼烟骑残部演化而来,素来狠辣残暴,以武力与杀戮为行事标准,其魁首便是九公主。”
说到这里,他特意打量了一下贺珏,但贺珏却面无表情,丝毫没有震惊。
他心里惊诧于南唐国君的镇定,紧接着继续道:“保守派逐渐势微,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也不得其法,后来被八王子等人全权占领,整个日月神殿愈发乌烟瘴气,等太子殿下回过神来,一切已不可逆转。”
“那郎晚为何出逃南唐?”
郎笛叹了口气,道:“十七王子试图替太子殿下扭转局面,便只身涉险,后来被八王子等人察觉,最后的踪迹遗留在南唐境内。南唐不似北齐,九公主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掠杀一位王子,便以使臣的名义跟随臣进入西京,其实整个使团连同护卫队亲兵都只听从九公主号令,臣处处受九公主掣肘……“
“所以你便用羞辱朕之贵妃的法子脱离九公主的掌控?”
“是……”郎笛俯首,冷不丁从贺珏冰冷的语气中察觉到耿耿于怀的记恨,忙不迭解释,“可臣并非当真对影卫大人不敬,而是意在提醒陛下,日月神殿意欲对影卫大人不利。”
“是么,朕怎么没看出来?”贺珏嗤笑一声,“事到如今,自然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陛下,臣所言非虚。”郎笛急道,“影卫大人追查日月神殿已久,南唐境内的势力已破坏大半,余下的不足一二,且只能蛰伏。九公主早就对影卫大人怀恨在心,更何况她推崇狼烟骑,众所周知狼烟骑是被靳烈大将军打残,而影卫大人……“
“怎么?”贺珏神色肃穆,语气中多了几分威压。
郎笛心里一惊,声音也小了许多,“臣也没有证据,但听九公主偶尔提及,似乎影卫大人与靳烈大将军有一些关系,是以九公主早就做了一番针对影卫大人的计划。”
“什么计划?”贺珏追问。
郎笛摇了摇头,“这个臣便不知道了,不过十七王子兴许知道。”
“十七王子?”靳久夜突然出声,同时看了一眼贺珏。
贺珏用眼神否认,郎笛察言观色,“这十七王子不是在玄衣司手中么?”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靳久夜不着痕迹地反问。
他很清楚,玄衣司任何人都不可能向对方泄密,暗侍卫虽然偶尔八卦懈怠,却也是赤胆忠诚之辈。而郎晚易容成白医官,便是连所有人都躲了去,期间从未与郎笛通过气,且暴露身份也是在郎笛被押廷狱之后,按理说郎笛不会知道他们一直寻找的十七王子其实就住在他隔壁。
郎笛闻言,不由得疑惑道:“难道不是?进了南唐境内,连九公主都查不到的人,只可能在玄衣司了。”
“难怪,郎曜一直向朕要人。”贺珏明白过来了,“这郎晚当真是好算计。”
郎笛该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垂首跪拜说到正题:“陛下,太子殿下与南唐一向交好,当年五王之乱也曾相助陛下,此间到了危急时刻,还请陛下施以援手。”
“北齐内政,朕如何插手?”贺珏不为所动,语气冷漠至极,“至于五王之乱,朕早已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可是当初说好的你情我愿,难道郎使大人还要据此要挟朕不成?”
“臣不敢。”郎笛忧心忡忡,只能退到底线,“若陛下能押住九公主,不让她回北齐,兴许能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贺珏思索片刻,看了一眼靳久夜,见男人点了点头,遂道:“日月神殿杀我南唐公卿,玄衣司办案岂能让疑犯逃走?”
“多谢陛下。”郎笛连忙感谢,又朝靳久夜作了一揖,“多谢影卫大人。”
“下去吧。”贺珏命暗侍卫将人带回囚室,靳久夜盯了他许久,突然出声,“等等。”
“影卫大人还有何事?”郎笛不解地问。
靳久夜上前道:“你方才说十七王子只身涉险,他是潜入了日月神殿么?”
不怪乎靳久夜有此一问,他只是觉得郎晚对日月神殿似乎了解得太多,如果对方跟九公主不是同一阵营,那么不应该连在南唐的暗势力也能清楚。要知道前一两月,玄衣司因有郎晚的线索,拔掉的日月神殿杀手足有数十人,再加上杨国公案击杀的十三人,恐怕如今九公主手上能动用的,已经寥寥无几了。
郎笛对此很快解释道:“众所周知,十七王子与十九王子是双胞胎,样子长得十分相似,而十九王子又是八王子身边的忠诚簇拥。若说九公主乃日月神殿激进派魁首,那这十九王子便算得上保守派魁首了。”
“所以,郎晚借用了郎晓的身份?”贺珏点出关窍。
“正是如此。”郎笛点头,“陛下,一般人是无法分辨两位王子的,据随身照顾王子的侍女说,十九王子脚底心有一块红色胎记,而十七王子是没有的。”
“那这十九王子与九公主不和么?”贺珏很快想到靳久夜问话的意图。
“这倒也没有,他们八王子党的人,个个玲珑剔透心有谋算,看起来不和,也未必真的不和。”
剩下的,也就没什么好问的。贺珏挥挥手,示意暗侍卫将人带走,然后问靳久夜:“你觉得如今在玄衣司住着的那位,是郎晚还是郎晓?”
靳久夜肯定道:“郎晓。”
贺珏笑了,伸手帮人理了一下鬓间的乱发,“夜哥儿明察秋毫。”
靳久夜看向贺珏,“主子过奖。”
“如果是郎晓,那么白芝兰的下落,必得逼问出来才是。”
靳久夜点头,“放心,交给属下。”
“不许被他多看一眼。”贺珏轻声说道,靳久夜不明所以,只当对方会什么诡异之术,“属下还要避开他什么?”
“他看你的眼神,朕不喜欢。”贺珏知道男人不会理解,便更为直白地说清楚,“你知道朕为什么一早就不相信他的鬼话么?”
靳久夜摇了摇头,贺珏微笑道:“因为他嘴上说着与白芝兰至死不渝,可眼里却念着朕的影卫大人,他……”
贺珏凑近些,呼吸缭乱在靳久夜的耳侧,“他不喜欢女人,你若被他多看一眼,朕都会吃醋的。”
靳久夜觉得主子的神色语气有些怪怪的,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自从上次坦白了太银湖的往事后,主子就愈发怪异,还总是黏着他,一会儿叫他小哥哥,一会儿又叫他小仙子,甚至冲着他喊心肝儿小甜心,昨日还当了宫人的面,听得他浑身上下鸡皮疙瘩直冒。
仿佛真成了惑乱君王的妖妃。
本是说正经事,主子又扯到旁的地方去,偏偏自己无话辩驳,只能依主子。
“那属下去时蒙上面,定让人半点也看不到。”靳久夜很无奈,想了半天才得出这么一个好法子。
贺珏气结,伸手弹了靳久夜额头,“榆木脑袋。”
过了半晌,贺珏又道:“朕今晚歇永寿宫,你快些回来陪朕。”
靳久夜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倒不显,“主子,你昨晚上已经又亲又摸大半宿了,今日饶了属下吧。”
贺珏被说得脸一下就红了,嗫嚅道:“你讨饶也没用。”
靳久夜默了默,“主子想要侍寝可明言。”
“你……”贺珏真是拿这个男人没办法,“你好歹知下羞,这是玄衣司,又不是不透风的墙。”
巡逻地牢的当值暗侍卫经过,靳久夜消了声,没再回贺珏的话,贺珏自己倒忍不住又问:“夜哥儿,你乐意吗?”
靳久夜真觉得主子的聪明脑袋好像被谁偷了去似的,无奈地又重复一遍,“属下从来没有不乐意。”
贺珏先是高兴了一瞬,而后又垮下脸来,“可你还不喜欢朕。”
靳久夜愣了一下,喜欢?他还不够喜欢主子么?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喜欢主子,从未亲近过旁人,甚至连手底下的暗侍卫都认不全,这还不够么?
真不知道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又到底要他怎么做才算完成任务。都说君心难测,靳久夜此刻体会尤深,这宠妃做得,也太难了些。还不如撬开郎晓的嘴来得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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