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就是怕靳久夜被骗了。贺珏为自己找到了切实可行的理由。
玄衣司可是国之重器, 若因靳久夜被蒙骗而受损,也相当于损害了他的利益。他作为主子, 帮忙多打听一些也理所应当,有问题正好从中提个醒。
他是为了玄衣司,是为了他自己,可不是为了靳久夜。贺珏在心里为这件事下了个定义。
可张福猛一进门, 听到说什么姓白的女子, 根本分不清是哪个女子,只好问:“陛下, 那白姓女子是谁?”
贺珏怒目一瞪,“还有哪个姓白的女子?你不知道是谁吗?”
张福语噎,转而又道:“京中白姓大族有三家,一是祖辈都在京生活的西京白氏, 二是从南边片杨迁移过来的片杨白氏, 三是……“
“是什么是?数来宝呢你!”贺珏快被这糟老头子气死了, “你不是人精么?不是最得圣心么?怎么不知道朕说的是谁,故意揶揄朕呢, 不就是那个杨家的白氏?”
张福忍不住偷偷笑了,陛下果真沉不住气了, 还当能坚持三天呢,这不才两天就原形毕露。
“原来陛下说的是如今跟影卫大人走得最近的白医官啊!”张福恍然大悟。
贺珏听到走得极近四个字,怒火又往头上顶了一寸,眼皮都跟着跳了一下。
非常不爽。
“奴才听说昨晚玄衣司捣毁邪教有功,其中就有白医官提供的线索……”张福惯会察言观色,知道贺珏不会真迁怒于他,便可这劲儿往人肺管子上戳。
贺珏见这奴才笑,心里气得直哼哼,冷冷道:“你知道的还挺多!”
“不敢。”张福谦虚得很。
贺珏一个眼刀刮向他,没好气道:“一个女子,竟然掺和到玄衣司的隐秘行动中,这还不是问题么?你,速派人去查清楚,她到底是什么底细!有何企图!”
“是。”张福恭顺应下,又缓缓开口提议,“要不奴才去跟杨国公提个醒?”
贺珏挑眉。
张福继续道:“白医官身为女子多处奔波,实在太过劳累了些,若是杨国公知道,当然心疼女儿要将人留在家中休养的。”
贺珏乍一听这话没什么毛病,便不置可否。
张福笑盈盈地告退,“那奴才便去了。”
退了没两步,被贺珏喊住,“你去将杨国公召进宫来朕见一见,他女儿协助玄衣司有功,又久未婚嫁,朕便为她赐门好婚事。”
张福连忙堆了笑容附和:“圣旨赐婚,乃是天大的福气,这杨家小姐可要好生感谢陛下呢。”
贺珏冷哼一声,小声嘟囔道:“用不着感谢,别缠着靳久夜便是了。”
但偏偏张福耳尖,听见了些许声音,又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奴才耳背,方才没听太清楚。”
贺珏脸色一变,当即抄起一方砚台就扔了过去,“老小子,还不快滚?”
张福屁颠屁颠往外退,退到门口的时候,贺珏又一个眼刀射向他,“回来!”
老宫人一连小跑地回来了,仿佛知道陛下会来这么一出。
贺珏轻咳一声,假装一本正经道:“不必去了,那女子有心协助玄衣司,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又是杨国公家的女儿,应当不会藏什么坏心思。”
张福嘿嘿一笑,又应了是,“那还要不要召杨国公进宫?”
贺珏瞪了他一眼,“你少说句话,没人拿你当哑巴,朕一国之君让你个老奴才看了笑话!今日之事,不许往外透露半个字!否则自个儿到宫正司领板子去!”
“是,奴才遵命。”
出了门,永寿宫的张小喜在殿外廊下候了许久,见师傅出来,连忙迎上去,又将人拉到一旁角落,“师傅,奴才等你许久了。”
张福气定神闲道:“无甚大事,陛下生了场闷气罢了。影卫大人今日如何?”
张小喜道:“昨儿半夜便出去了,一直在玄衣司忙着,到现在连口饭都没吃,这都晌午了。”
张福看了一眼勤政殿内的方向,琢磨了片刻,“你跟在大人身边,便多劝着些,若出了事,陛下岂能不担心?到时候你的脑袋还要不要了?若到了傍晚时分,影卫大人还不曾休息用膳,你便立刻来报与我知。”
张小喜应道:“奴才必当竭尽全力。”
当初影卫大人初进后宫,他便想随大流奉承人家,若不是师傅点醒了他,压着勤政殿一众人不改称呼,恐怕他现在也要被宫正司李掌事狠扇几巴掌了。
听听宫中的掌掴声,到今日还没停呢。
“你小子也别死脑筋,只盯着眼前事。“张福又提点道,“自那日陛下从永寿宫回来便脾性大改,连佛珠都戴上了,恐怕真跟影卫大人闹别扭呢。你跟在永寿宫,跟在影卫大人身边,怎不知也劝劝?”
张小喜哭丧着脸,“奴才倒也想啊,可影卫大人那脸跟冰碴子似的,一连好几日往玄衣司跑,有时奴才都跟不上趟儿,哪还有说三两句话的功夫?师傅,你可别为难我了。”
“你啊,不争气的东西!”张福用食指戳了戳张小喜的脑门,直戳出一个印子来,“今儿小齐大人进宫,说那北齐有位公主进京,模样生得周正,年纪也正好,揣着给咱们当后宫娘娘的心思。你便偷偷说与影卫大人听,影卫大人自然会着急来寻陛下,陛下拉不下脸去找影卫大人,却备不住影卫大人来找他啊!”
张小喜顿悟道:“奴才明白了,那北齐的主子哪能有影卫大人好伺候?奴才这就赶紧去说。”
小宫人一溜烟就跑远了,张福望着小崽子离开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
这宫里的两位主子,可真是让奴才们操碎了心啊!
傍晚时分,御膳房刚提了膳送到勤政殿,一桌子素菜摆得像模像样,布菜的小宫人先盛了一碗汤放在贺珏面前。
贺珏喝了两口,只觉得口中寡淡,有点儿想念靳久夜在时的红烧肉跟卤猪蹄了。
那小子最好油腻荤腥的吃食,若是吃点青菜便不过半个时辰就喊饿,手旁有什么都往嘴里塞,也不知如今有没有好好吃饭。
伤口养了这么久,应当也没什么忌讳的,大鱼大肉只要他想,御膳房总不会亏待他的。
贺珏又端起碗,将汤水一饮而尽,正这时,刚从张小喜那儿得了消息的张福躬身进门,“陛下,奴才得回禀一件事。”
贺珏还记着老小子偷笑他那一茬,很没给他个好脸,“没看见朕用膳呢,食不言寝不语,没规矩么?”
张福得了训也不告罪,只道:“是跟影卫大人有关的。”
贺珏来了点精神,“说。”
张福道:“奴才听张小喜说,影卫大人从昨儿半夜去了玄衣司,到现在也没回永寿宫休息过,今儿早午晚三顿都没吃。”
贺珏眉头一皱,神色有些凝重,却依旧没说话。
张福瞅着陛下的神色,继续:“奴才还听说,影卫大人的伤势没有大好,这几日天气炎热,又忙于奔波,有时候连药都忘了换。又整整一天不饮不食,似乎脸色都不大好了……”
嘭一声,贺珏摔了筷子,张福噤声。
伺候的小宫人连忙往后退一小步,身子弓得愈发低些。
“他玄衣司那些属下是吃干饭的么?一点小事也要劳累他亲自去做?”贺珏站起身,欲往外走,“永寿宫的宫人都是瞎子?连一个病人都劝不住?朕这就去看看!”
抬步往外走,张福连忙去跟,没走两步贺珏住了脚,顿了一会儿,又转身坐回到餐桌前,他摸着手腕上的佛珠静了静心,随后道:“你带着御膳房的人去,就说是朕的命令。”
“再让苏回春去瞧瞧,帮他换换药……”贺珏沉默着,心绪不宁地捏着佛珠,突然脸一横,把佛珠一摘,骂出了口,“那什么十七王子算个屁,叫靳久夜不用查了!朕明日来应付北齐使团的人!”
这反应显然不在张福的预料之中,他纳闷为何陛下不亲自去见影卫大人,都到这份上了,看一眼又如何?这是在置什么气啊?
“你怎么还不动?”贺珏催促道。
张福忍不住提议:“陛下,您不亲自去见见影卫大人?”
“朕……”贺珏一愣,继而一拍桌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还不赶紧去?要朕拿鞭子在你后头抽才肯动么?”
这下是真怒了,张福不敢再言,连忙告退,屁滚尿流地先走了。
其余众宫人见人精似的张福都挨了训,愈发战战兢兢,而贺珏也一直黑着脸,他们就更加心怀畏惧,一场晚膳伺候下来个个汗流浃背。
饭后天黑尽了,贺珏一反常态早早命人伺候洗漱,不到戌正便将宫人都屏退出去,躺在床上睁眼熬到子时,偷偷溜出勤政殿直奔永寿宫。
他发誓,他只是看一眼,绝对不会教靳久夜知道。
永寿宫。
靳久夜忙碌了一天,确实疲累,洗漱过后便也歇下,躺了半会儿没睡着,便起身寻摸些事情来做。那一摞宠妃记事看了一小半,他又随手翻了两页,觉得近日没时间完成任务便歇了心思,又去看敬事房留下的书册。
总归是要学的规矩,趁这时间多看看。
靳久夜想的挺好,刚拿起来还不曾动,就见窗外映出一道人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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