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寻风蹙着眉,盯着他道,“你还真是个锱铢必报的小人。”他脸上的易容早被撕去,此时显得无比的疲倦与狼狈,眼神却带着威慑的恨意。
“这是你应得的!”铁鱼儿脸色一沉,咬牙切齿道,“本来我在海上解决了你的同伴,还想着回来领赏,却被你污蔑成了奸细,被抓进地牢里来和你对峙,吃了一顿苦头,被关了好几日才放出来。”他说着摸了摸自己青肿的脸,道,“可惜你的谎话全被老大看穿了,若你再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很快就该去阴间和你的同伴汇合了。”
“放心,我不会比你早下阴间的。”洛寻风眸色幽深难测,语气低沉冰冷,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已深深陷入肉中。
铁鱼儿一听,勃然大怒,他挥起三股鞭,毫无章法的在洛寻风身上乱抽起来,“让你嘴硬!让你嘴硬,我看你还能硬到什么时候!”
洛寻风咬牙忍住痛呼,面容痛到扭曲,眼神却清澄犀利。忽然,皮鞭的一头抽上了他的前臂,他手掌一握,扯住了鞭头。
铁鱼儿感到阻力,和洛寻风僵持了一下,用力一拽,将鞭子拽了回来,再度扬鞭挥下。
就在这时,地牢的门吱扭一声开了,身材魁梧的沙冲天踱步走了进来,他扫了洛寻风一眼,冲铁鱼儿挥了挥手,道,“行了,停一会儿吧。”
铁鱼儿意犹未尽的退到一旁。
沙冲天走到洛寻风跟前,一手抓住洛寻风垂落的乱发,猛地一扯,洛寻风被迫仰起头来。沙冲天带着阴鸷和嘲弄的语气对他道,“啧,撒谎就要接受惩罚。前几日你编的故事,害我花了一番功夫,才排除我手下几人的嫌疑,离间计果然是你们这些条子最常用的手段。”
洛寻风喘息了片刻,才勉强勾起唇角道,“沙岛主若能再给我几天时间熟悉岛上情况,我的故事定能让你更尽兴些。”
“呵呵,看来这几日你吃的苦头还是不够,还有力气嘴硬!”沙冲天将洛寻风的头发猛地一松,抱臂道,“你也莫再花心思编故事了,若向你们透露我岛上信息的人,真还在岛上,朝廷又何必再派你们潜入?而且,若这岛上真有你的内应,这几日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想着来救你。”
他盯着洛寻风的脸,在他眼中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痛色,更是觉得自己推断没错,“恐怕泄露信息的,就是我派去捉南宫正的某人,也许就是丁奇,这厮既能背叛师门,再背叛我一次,也不奇怪。”
他还想从洛寻风的表情中得到最后几句推断的印证,却见洛寻风垂下了眼帘,沙冲天捏住洛寻风的下巴,再度逼他仰起头来,他眯着眼对洛寻风道,“我没时间再和你兜圈子,朝廷近来下了决心要剿灭我的事情,我已有所耳闻。你若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朝廷现在掌握了蛟珠岛多少信息,剿灭我们的计划如何,若你老实交代,我说不定能大发慈悲把你放了。”
洛寻风闭了闭眼,道,“沙岛主可知为何朝廷此番下了决心要剿灭蛟珠岛?”
“哦?你说说看。”沙冲天冷笑一声,松开了洛寻风的下巴。
“烧杀抢掠、走私矿藏、通敌卖国,件件死罪。”洛寻风盯着沙冲天道。
“哈哈哈——”沙冲天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件件死罪?我纵横东海多年,也没见朝廷急着拿我怎么样,不过是卖了些石头给那琉国,朝廷就坐不住了,可见这罪大罪小,全凭朝廷一张嘴。”
“事有轻重缓急,琉国用你走私的龙金石铸造火器,侵/犯我国边疆,屠杀我方军民,这些全是你犯下的血债。”洛寻风道。
“哦?我抢劫过往商船时,杀的人也不见少,怎么那些血债就比不上卖石头的血债了?”
“……”洛寻风感觉自己被沙冲天带入了一个讨论的误区。
“答不上来了?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沙冲天讥笑道,“朝廷可以容忍自己的子民被海盗杀死,却不能容忍别国侵/犯自己,归根究底,朝廷要保护的是它自己的权力,而不是它的子民,人命在它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不,不是这样的,你在偷换概念!”洛寻风眉头深锁。
“哈哈,是不是这样,你自己去想。千百年来,为了满足高位者的野心,国与国之间发生的杀戮战争还少吗?我不过是顺势而为、小小渔利,石头本身只是石头,被人用做什么,那是用它的人的事情,你说对吗?”
“呵呵……咳,”洛寻风冷冷一笑,牵动刑伤,闷咳了两声,道,“此次沿海战争,乃是琉国单方面的挑衅侵/略,你助纣为虐,致使更多人在战争中殒命,可谓罪孽深重。刚才的一番谬论,是你花了多久编出来安慰自己的?”
“你个臭小子,敢对老大不敬!”一旁的铁鱼儿叫道,就要挥鞭冲上来。
“哎”,沙冲天挥手让他退下,自己一手捏在洛寻风中了枪伤的肩膀上,狠狠按下。
洛寻风掩饰不住脸上的痛苦,汗如雨下,喉中轻泄出一声呻/吟。
沙冲天满意的收回手,就听洛寻风问,“是何契机让你变得不甘心只做海盗,而做起走私龙金石的买卖的?”
沙冲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弹了弹指甲里的血迹,道,“你不觉得,你的废话太多了吗?好了,该你交代信息了,还是说,你想成为这里鲨鱼的口粮?”
洛寻风眼眸微动,沉默了片刻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沙冲天嗤笑,“你想做英雄好汉,我就成全你!”
沙冲天推门离开地牢,铁鱼儿忙不迭的跟上去,“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近日不再派船出岛,升起南面水路暗桩,全岛进入警戒状态!”
“那……那个条子?”
“找几个人把他绑到矮眺崖,丢进海里喂鱼吧。”
“好嘞。”铁鱼儿眼中闪过嗜虐的光芒。
……
夜幕降临,海风瑟瑟,天上云层很厚。
沙冲天坐在屋中,看着桌上摇曳的烛火,一时有些出神,直到一旁的黎兰给他递来一杯茶水,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黎兰一眼,接过茶杯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把黎兰一把搂进了怀里。
黎兰坐在他腿上,问道,“寨主是在担心朝廷派船攻岛的事?”
“嗯,虽然确定了蛟珠岛的航海图并未从铁鱼儿他们手里泄露,但恐怕岛的大致位置已经暴露了,即使蛟珠岛周边的水路再复杂,若朝廷有心围剿的话,兵临城下的那天恐怕不会远了。”
黎兰道,“寨主不是已经开启了水路机关,同时也加强了岛上的眺望巡逻吗?如果真有人来袭岛,相信也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沙冲天叹了口气道,“即使能第一时间发现,若是敌众我寡,不知蛟珠岛能撑多久。”
黎兰问,“那寨主现在是何打算?”
沙冲天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嘴角一勾,张口一下咬上了他的肩头。黎兰脸色一白,发出一声痛呼。
沙冲天尝到口中的血腥味道,松开口开舔了舔他在黎兰肩头咬出的伤口。
黎兰难耐的扭动起身子,口中道着“不要”。
沙冲天开始细细啃噬他的颈窝,边啃边道,“实在不行,只能弃岛再做打算,你放心,我是不会放开你的,绝对不会放开你……”
黎兰听罢,沾染了媚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
夜色渐浓,海风吹动树丛,颤动的树枝在窗户上投出谜团般的阴影。
赵大元在睡梦中,忽觉床铺一动,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鼻尖。他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就见黑夜中一双澄亮的眼睛正自上而下的俯视着自己。
赵大元惊得想要大叫,那双眼睛的主人却没有给他机会。赵大元只觉眼前一花,脖子上顿时剧痛难忍,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在他眼前形成一片血雾,他痛苦的伸手捂住喉咙,仍阻止不了鲜血的喷溅。
血雾中,他逐渐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前几日被他们捉住的假冒南宫正的年轻男子。他分明记得日落时分,铁鱼儿带了几人将这男子绑去了矮眺崖,可为何他现在却活着出现在自己屋中……不,或许不是活着的,因为那人满脸血污,眸中带着恨意,就好似从地狱中爬出的索命鬼魂。
赵大元喉中发出咯咯的怪响,意识开始远离,他隐约看到男子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也许是死前的幻觉,他竟觉得那笑容看起来如此悲伤,他听到男子说,“虽然我不相信那人会轻易死掉,但你、已经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
“那人”……是谁?这是赵大元生前想的最后一个问题。
……
“不好啦!老大!老大,不好啦!”
急促的拍门声在沙冲天卧房门口响起,沙冲天烦躁的抬起身子,看了眼瘫软在床上、满身斑驳痕迹的黎兰,随手拽了件衣服往身上一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对门外吼道,“大呼小叫,活得不耐烦了?!”
“老大恕罪!”门外的人赶忙单膝下跪。
屋里的黎兰从床上爬起,倚着床柱微微喘息,耳边传来屋门口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