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阴鸷的看着坐在龙椅上稳如泰山的成康帝,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他以为自己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可最终,自己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了么。”他拔出佩剑,直抵在李肃脖颈处,皇后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放开皇儿,有什么恨,冲着我来!”
李绩邪邪的一笑:“要你有何用?父皇,快快交出传国玉玺和禅位诏书,不然的话,你就别想再见到这个你从小到大都寄予厚望的儿子了。”
成康帝波澜不惊的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李绩的错觉,他总觉得父皇看他的眼神,已没有了恨。而是一种莫名的可怜,同情,还有浓烈的失望。
再仔细看去,那双已经历尽沧桑的眼,又恢复了往日的严肃。
人心中总会有敬畏,不管李绩是如何大逆不道,甚至想过弑君篡位,可在成康帝幽深的目光下,他心底最深处的畏惧和臣服,已经开始滋生蔓延。
他握着剑的手有些发抖,皇后一瞬不瞬的盯着,生怕一个不小心,太子就被抹了脖子。
“……我再说最后一次,交出传国玉玺……啊!”
李绩话未说完,便被凌空飞来的一根银针打中虎口,他整个手臂酥酥麻麻,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接着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也跟着一阵颤抖,像是一道古老的大门打开,发出沉闷的轰鸣声。
随后便见承德殿的玉石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将李绩和成康帝一干人隔离开来。
大臣们完全没有做好准备,要不是有人眼疾手快的扶住那些老臣,只怕他们早就掉到缝隙里去了。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从缝隙中忽地升起一道铁栅栏,那栏杆上镶嵌着暗箱,仔细看去,每一个暗箱里,都盛满了暗器。而操控这暗器的机关,就在成康帝的龙椅扶手上。
隔着这么一道铁栅栏,父子对望无语。
那些早早就倒戈了李绩的大臣和后宫嫔妃们悔不当初,而这些已经到了安全地界的大臣内监们,则喜极而泣。
看吧,他们的圣上永远都运筹帷幄。
成康帝颇为得意的抚了抚扶手上的圆形机关,像是故意说给大家听似的。
“薛王兄生了个好儿子啊,当年薛王兄护佑我大梁疆土,无怨无悔。今时今日,他的儿子薛清,又保护了朕,保护了大梁的忠臣。承德殿的机关,早在六七年前,就被阿清改造了,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朕也不知,此时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薛王兄有这样出色的一个儿子,朕为他骄傲。可朕呢,朕的儿子日日夜夜都在算计着怎么弄死他的父皇,怎么弄死他的兄弟,怎么坐上这把黄金打造的龙椅!”
“还有你们!”成康帝怒指匍匐在大殿中的朝臣们,声色俱厉道:“你们枉为人臣,整日汲汲营营,勾心斗角,尸位素餐,不曾为国为民做过一件实事,倒是在各个党派之间蹦跶的欢实。”
“这样的人,不配为我大梁朝臣!”
李绩痛苦的倒在地上,那银针上不知涂了什么,他眼下半个身子都动弹不得,陆贵妃吓的花容失色,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一遍一遍的喊着李绩的名字,一遍一遍的问陆家人什么时候到。
“……贵妃娘娘,您不用念叨了,陆大人这不是来了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承德殿外的喊杀声已经渐渐消失了,一白一红两个青年男子从殿外从容不迫的走了进来。
初升的旭日散着灼热的光芒打在这二人身上,仿佛从九天之上走下来的仙人。
在他们身后,一个素衣男子被几个人押着,身形佝偻着,十分狼狈,眉宇间还有几分戾色。
陆贵妃循着阿清的声音看过去,但见来人,心头一惊:“大哥!”
来人正是原中书令陆文瀚嫡长子陆庸,也是五年前,阿清在穆兰山大齐军帐中看到的那个奸细。
所有的一切,都是陆家人布的局。在六皇子很小的时候,陆文瀚便开始布局了。
无论是太子的近侍恕平,还是二皇子的幕僚兼族弟周严,都是陆文瀚和陆庸一手安排。而可笑的是,太子和二皇子,都无比的信任这两个人。二皇子更甚,因为他从来都想不到,周严会背叛周家。这些年他以为自己站在了顶端,可事实上,所有的一切,都是陆家人推他上去的。
这也是陆文瀚的高明之处。而他,也的确有这样的手腕和魄力。
齐敏抖落出河南案,是陆文瀚始料未及的。但他飞速的做出决定,将计就计让六皇子认了罪,陆家全部退出朝局。由此让太子和二皇子两相争斗。再故意放出杨吏和周严,使得二皇子和山东周家不得不反,牵制住北疆和雍州,六皇子这时出府,控制整个上京城。
若是没有突然出现的顾家军,光凭渤海城朱刚,断然挡不住大齐和明家军。这整个大梁,势必天翻地覆。
总归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陆庸算计不到的,又何止一个顾家军呢。
还有阿清啊!
第64章
阿清昏迷多日,不见醒来的迹象。然眼下北疆战乱,周家造反,上京人人自危,顾衍心急如焚。
“阿衍,眼下国难当头,你身为我镇北将军府的少将军,应该肩负起身上的责任来。”
长公主鲜少出主院,可如今这个时候,她也坐不住了。她的丈夫还在北疆,前有大齐,后有明家军。每时每刻都在刀尖上行走,叫她如何不惦念。
周家人已经快破了雍州了,到那时,即便顾东海在北疆胜了,没了上京,他亦是孤立无援。
顾衍又如何不知这其中利害呢。只是他不能轻举妄动,上京城如今忠奸难辨,谁是人谁是鬼,不到最后,难见分晓。一旦他迈错了一步,必将万劫不复。
长公主见他默不作声,以为是害怕自己趁他不在之时,又将薛清赶出将军府,心中颇有不快。
“你放心,都到如今这份上了,你与薛清的事儿,我不会再管了,更不会再趁人之危,将人赶走了。不管怎么说,他变成如今这样,也是为了救我。”
顾衍有些无奈。
“母亲,你误会了。我只是在衡量一下眼前的局势,只怕我们动手之后,会有人黄雀在后。”
长公主虽不懂政事,但人聪敏,顾衍这么一说,她也大致明白了。二皇子在北疆竖了反旗,周家围困了雍州,看似是他们占了上风。可事实上,上京城的形势依旧复杂。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果真是二皇子在背后操控,那么他在上京城的根基一定不浅,就算被逼到绝境,也不至于大老远跑到北疆去造反。那么就只能说明,二皇子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而这个人,才是真正掌控全局的始作俑者。
“如今我们处在被动,万事需谨慎小心,顾亭,你叫季康过来,我有事与他相商。”
长公主知顾衍事务繁忙,也不做打扰,只命人给芙蓉院送了些药材,便回主院去了。
顾平看着长公主略有些寂寥的身影,微微点了点头。不管怎样,长公主也算接受了清少爷,这样他们少将军心里也会好受些。
不管长公主过去做过什么,她都是少将军的生母,若能化解恩怨,自是皆大欢喜。若母子二人一直像过去那样互相敌视,清少爷心里也是不愿的。他待少将军好,也不会希望少将军因他而母子失和。
当然,长公主不会像老将军那样视清少爷如己出,但只要保持如今这样互不干涉,就已经很好了。
只是少将军好不容易将清少爷盼回来了,清少爷又陷入昏迷中。哎,为什么总是让这两个年轻人,遭受这么多的波折呢。
“清少爷啊,快快醒来吧。少将军虽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可老奴知道,他心里害怕呀。他害怕清少爷突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去了,这两个月来,他夜夜不曾安眠,眼见着整个人,又瘦了一圈了。”
“清少爷不知道吧,五年前,少将军眼睛受了伤,他清醒之后,不见了你,可吓坏了,老奴怎么劝都不听……”
说起往事,顾平也不免湿了眼眶。
阿清一直在重复着穆兰山的可怕梦境,像是一团黑雾缠在身上,无论如何挣扎,都挣不脱,直到一双枯瘦的手使劲儿将他拽了出来,他甚至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整个人飘飘浮浮,找不到重心。
直到黑雾散去,眼前朦朦胧胧的,似乎是他极为熟悉的将军府。
他看到了那个自己做梦都想见到的白衣青年,又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真实。
“……平叔,阿清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啊?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回应他,没有告诉他,我心里也是喜欢着他的。所以,他生气了,他不理我了对不对。”
顾衍神情憔悴,面色苍白,他往日温和的眸子里盛着水雾,顺着瘦削的脸庞滴落。
顾平在事后知道清少爷被长公主赶走后,心里急的不行,他派了人出去找,可找遍了他们平时爱去的地方,也不见人影。他心里也慌啊。可他也不能直接告诉少将军,人是被长公主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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