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楚家余孽楚心乐自立为王,打压其余五大世家,其中邢家远在最北方的九原,说什么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偏偏谣言传得厉害,楚家无缘无故烧起的那场大火,任谁看都不像偶然,楚家全军覆没,最得意的该是哪家,无论哪家都轮不到他邢家,可偏偏脏水泼过来,说邢家想要挣脱制衡,至此成为风口浪尖。
邢雁鸿想到这里就烦,总觉得这些家主老头们整日疑神疑鬼,但毕竟不是一家独大,谁料到楚心乐竟然把薛成继杀了,薛家长子薛蛮被迫接管薛家,年轻的家主懂得也不多,其余世家不再打薛家主意,一时间邢家成为众矢之的,邢雁鸿一怒之下不顾后果,把楚心乐捅死了。
他烦那种眼神,这种和狐狸一样狡猾的眼神,和狐狸一样奸诈的人,他更害怕自己沉沦下去,九原天穹上翱翔的鹰崽,掠过草野想去捕抓地洞里的狐狸,可狐狸狡诈,将气势冲冲的鹰崽耍得团团转。
除去楚心乐,就只有这个施葭铭,眼神太像,以至于连邢雁鸿都开始怀疑,他们是同一人。
楚心乐仿佛置身火海之内,层层大火灼伤他细嫩的皮肉,焦糊味刺鼻难闻,激起眼前一层朦胧水雾。
“哥——!”他在火海中大声呼喊,喉咙被喊破,铁锈味浓郁。
他想把人拉走,他要把人带出去。
可楚松存站在火海里,火舌包围住他,将他周身烤到几近融化,他摆手,笑了,说:“你给我好好活着,哥去找你嫂子了。”
“从此以后,替我好好活。”
榻上昏迷的人动静更大,鬓间额头上全是汗珠子,顺着脖子颈流到衣领里,混出一股子潮湿。邢雁鸿看他紧抓被褥的手,手指白皙,皎洁月色透进来,镀上一层透明的薄膜。
做噩梦了?
邢雁鸿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在楚心乐手边不停地点,侧眼睨向楚心乐,半晌才叹口气,懒洋洋地伸手把楚心乐湿透的衣裳扒了,用毛巾把他全身擦拭干净,将玉莲备在一旁的干净里衣给他穿上,等他把人收拾完,盖上被子,还没抽回手,冰凉的触感贴上来,楚心乐一把抓住他。
“哥......”
猫叫似的,挠的邢雁鸿心里痒痒,这种感觉很怪异,虽然他知道有些人有那方面的癖好,可他没有,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男人,可心里越痒,那股子烦躁感越强烈,比一年前还要难缠。
“啧,叫叫叫,除了哥,就不会叫些别的,别乱认哥,祖宗都不是一个人。”邢雁鸿想把手抽回来,谁知道楚心乐抓得紧,抓住就死心塌地的不放手,小孩一样呜咽,眼角朝下流泪,没入鬓间,鼻涕也淌出来。
邢雁鸿侧头,左侧脖颈间半隐半现一个刺青,刺得是展翅高飞的雄鹰,邢雁鸿把衣领往上扯了扯,遮住鹰展开的翅膀,留出一个鹰头,鹰喙倒钩,尖锐锋利。
又呼出一口气,伸出拇指腹不算轻柔地抹掉楚心乐脸上的泪和鼻涕,伸手按上他的额头,估摸着不算太烫,才把手收回来。
收回手后知后觉,厌恶地甩手,掏出怀里的帕子把手擦干净,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心乐,说:“你三公子生平第一次伺候人。”说着弯腰俯身靠近半梦半醒的楚心乐,盯住他朦胧的双眼,说:“记住了,日后要还的。”
直起身,出了门,见凛皓站在门外,旁边两个小丫鬟还没醒,风凉,吹到邢雁鸿身上让他松了口气。
把捏皱的帕子随手给凛皓,说:“拿去烧了。”
凛皓应声,把帕子收起来。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施府回自己府中,屋里没亮灯,寂静漆黑。
阿翡趴在床边假寐,听见动静呲牙站起来,一只眼亮得瘆人,见来者是邢雁鸿和凛皓,才将獠牙收起来,乖顺地踱过去蹭邢雁鸿的腿。
邢雁鸿抬手摸一把阿翡刺硬的狼毛,指尖全是方才的紧致细腻,弄得他心气不顺,一双桃花眸子冰冷。
凛皓刚要出门,就被邢雁鸿叫住。
“主子,还有事?”凛皓问。
邢雁鸿盘腿坐榻上,左手肘撑膝,右手顺阿翡头顶的毛,漫不经心地说:“把帕子洗干净,给我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6章 唇枪舌战
楚心乐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一天后,这些时日里一切都迷迷糊糊,只感觉梦中楚松存来过,替自己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还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当时脑袋昏沉,没听清楚。
玉莲和青竹两人也像做梦一般,那晚的事记得模糊,昏迷前瞧见一个黑影,再然后就全然没有印象,可公子的衣裳换过,烧也退下来了,着实让两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怕自家公子多想,就没在他面前说闲话。
这日楚心乐大病初愈,自己在院里溜达,想找上次那个狗洞,楚心乐当时慌不择路,根本记不起来那狗洞在哪个角落里,只能借口到处转悠。
施家不许子弟未经允许擅自离府,楚心乐最擅长的就是他们楚家的机关术和暗器术,可这里眼线众多,想要制造机关根本是难如登天,因此只能造些暗器来防身。
眼见着树枝落叶成秃,自楚心乐病好后,就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潮又湿,身上也粘腻,搅得人心气不顺,烦闷得很。
楚心乐那身红衣袍被鞭子抽烂,早就扔了,如今只能穿着施家这身竹纹青衣,手中撑一把纸伞,鬓间碎发被雨打湿,贴在脸颊上,显得那秾丽的眉眼淡薄些许,这些时日长回些肉,脸颊也清瘦秀气许多。
他在前面走,隔开雨水淅沥声,还能听到身后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楚心乐不禁嗤笑一声。
就这三脚猫功夫还想学人玩跟踪。
楚心乐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在院子里绕了几个来回,把人给甩掉,恍惚间又找到上次的狗洞,二话没说就钻出去。
暗器不好弄,楚心乐从前一直将机关和暗器连成一体,就连他哥和他爹都没将此分开过,可如今身不由己,机关无法在施家作弄,只能做些暗器用以防身。
楚心乐转悠到首饰铺子前,掂量下怀里的银子,抬腿进去。
铁质暗器不好做,需要烤火打磨,楚心乐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屋中打磨器械,可若是一些银钗铜饰,那就另当别论。
邢雁鸿刚从宿醉里出来,和施甄冥几个公子哥通宵吃酒,此刻细密小雨润得他后脑勺更疼,没让凛皓跟着,自己吃完酒晃悠着朝回走,眼见身前一抹青闪身进了不远处的首饰铺子,宿醉的脑仁子清醒不少,加快步伐跟过去。
楚心乐跟掌柜的要了一堆不值钱的铜钗子,为防有心人,也装模作样买了两只银钗和一只金钗,那只金钗做工精致,钗头用金子雕刻成一只凤凰,眼珠子用红玉石镶嵌,与他楚家的图腾有些相似。
这是楚心乐私心买下的,一只金钗子顶那些银铜钗子的价值。
等掌柜的将那堆包完,又专门扯出块锦布去包金钗子,朝楚心乐递过去,笑说:“公子,总共二十两银子,您拿好。”
楚心乐伸出的手都顿住了,不可置信地问一遍:“多......多少?”
掌柜笑眯眯,不耐烦地扯大嗓门重复一遍:“总共二十两。”
楚心乐自怀里掏出他仅有的十六两银子,这些还是他跑路被抓回去时偷藏起来的,谁知道连个买首饰的银子都不够。
“老板,能......赊账吗?”楚心乐笑起来,挑起的眼尾里都是乖顺。
掌柜脸上的笑僵了,露出的金牙一直没阖上。
楚心乐见这招不管用,才妥协地问:“这只金钗多少银子?”
掌柜瞧一眼左手锦帕里包裹的金钗,说:“十三两。”
十三两!
楚心乐看掌柜右手那一堆玩意,一大堆总共加起来也才七两,一个金钗子就要十三两。
多番取舍,楚心乐闷闷不乐地说:“这些给我包起来,金的那只......”他看一眼掌柜左手,说:“我不要了。”
“那我要了。”声音自身后上方传来,低沉笼罩住他,一只手把钱袋朝柜子上一放,顺手把掌柜左手的金钗拿回来。
楚心乐也将银子放到桌上,伸手拿过掌柜右手那包杂饰揣进怀里。
“三公子不讲究个先来后到也就算了,跟踪偷听,算什么?”
邢雁鸿靠得近,楚心乐转身几乎揉进他怀里,不过他没注意,鱼一样滑溜出去,身手敏捷,同邢雁鸿保持些许距离,才笑着说话。
邢雁鸿自从见到他,就觉得他那嘴角就一直翘着没下去过,眼尾也挑着,含情眼里全是水珠。
“这话就难听了,怎么说你三公子也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的,要不是你嗓门大又磨蹭,能看见你?”邢雁鸿嘴上说话,手上也没停,把金钗收进怀里,看着楚心乐,在怀里轻拍两下,说不上是在拍钗子还是在拍楚心乐。
“小公子,喜欢首饰啊?”邢雁鸿打眼看了看楚心乐被挤的鼓囊的怀,说:“买这么多。”
楚心乐听见“小公子”这个称呼说不出什么滋味,施葭铭明明是施家庶二,下面还有几个庶出弟弟,可邢雁鸿偏偏叫他小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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