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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霸主[重生] (糖风大作)


  除夕那夜,家家团聚欢乐之时,暮家却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
  暮怀雨等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能听见屋里的产婆一遍遍重复“用力”。
  将近一个多时辰了,谢氏还没有生出来,她嘴里咬紧方帕,帕子上浸满血,她没有任何叫喊,默默地使力。
  天上开始落雪,暮烟平站在雪里,像是一夜间白了头,四方寂静得可怕,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
  “哇——哇——”
  嘹亮的哭声像是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残忍地划破这方寂寥,在所有人都放下心的那一刻,暮烟平的心依旧在嗓子眼儿里吊着,他匆匆忙忙地往房里跑,因为下雪,地上湿滑,他踉跄地摔跪在地,闷响声在哭声里显得微不足道。
  等他狼狈地跑进来,却没去看他的儿子,而是跪在谢氏身边,把她抽筋的手慢慢活动开,他说:“我来了......我......该在屋里陪你的。”
  谢氏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她苍白得有些透明,她似乎虚脱了,没说话,尽力扯出一个笑,就闭上眼。
  “当家!夫人的血止不住啊!”产婆和侍女们不断地换水洗帕子,水盆里全是红。
  暮烟平没有动,他攥紧谢氏的手,替她把粘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谢氏不过是一个小家族,在世家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别家联姻是为两家发展,可暮怀雨是个情种,和家里决裂,也要娶谢氏。
  她身子骨孱弱,生育对她来说本就是可望不可即,但她依旧要拼一把,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要为暮烟平生一个孩子,那是她最殷切的盼望。
  暮烟平早就接受现实,在几个月前,自己没有喂谢氏喝下那晚堕胎药的时候,他就知道,是他亲手把自己的夫人往死里送,暮修烟的出生,是暮家的未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是暮家新日的升起,可也就是这一天里,是暮烟平与妻子阴阳相隔的开始。


第18章 不合群的鹰
  暮竹校完全继承了谢氏的温柔端庄,她懂事大方,嫁给楚松存之后,也就一年多,便有喜了。
  从此家里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人,楚心乐也大方地把两个鸭腿都给嫂嫂。
  暮竹校很疼他,总夸他乖,说以后小松存出生了,一定要让楚心乐带他。
  楚心乐拍拍胸膛,楚家他最小,所以他比谁都更期待自己小侄子的出生。
  可这个以后,一直没有来......
  “二哥!”
  施郝鸣的声音把楚心乐拉回来。
  “你怎么老愣神,总是说着话就呆住,怎么喊也不应。”施郝鸣似乎叫他好几声,终于憋不住喊了声大的,看自己二哥回神了还抱怨两句。
  楚心乐呼出口气,屋里暖炉烧的热,方才又一碗热汤下肚,现在全身热得慌,额间都泛出汗珠,油灯闪烁在他眼里,像是装满碎星子,右眼下的小痣异常显眼。
  他没回话,用筷子夹起施郝鸣放进自己碗里的鱼肉,吃了。
  窗外的雪断断续续地下,堆满屋顶,窗框,台阶,整个汝南里,到处银霜遍地,诺大的施府披上一层洁白的外衣,似乎真的如雪一般,洁白无暇,如璞玉一样,元琢通透,但潜伏在冰雪下的肮脏正不断蔓延。
  临安的冬终于来了,树枝桠上一片叶子也不剩,各个像被抽干的老人脸皮一样半死不活,这些时日清院元里的病人流民们越来越多,比起半月前要多出一半不止,平安送药碗送的手直哆嗦,邢清章这边也明显急促起来,就连一贯作风清闲扇不离手的云既明都破天荒的放下竹扇为人把脉。
  屋里的药味更重了,钱益熟练地煽火熬药,从前捂鼻子的帕子不知道何时被他扔到不远处的地上,再也没拾起来过。
  这些流民都道四人是观世音菩萨,是佛祖再世,是救人命的大好人,就连一大部分的富家子,也都佩服他们,时不时给人送银子。
  “快让一让!让一让!先救人啊!”两个人一人架肩一人拖腿,将一个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老头抬进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待人进去,又围个水泄不通,前面的瞪大眼珠,后面的看不见,就伸长脖子。
  “哥哥!这!这个人浑身哆嗦得厉害,嘴里还不停地吐白沫子!还,还翻白眼!”平安做邢清章的眼,立刻将自己看到的说给他。
  邢清章听平安描述完症状,竟然一时找不到原因和方法,以前在山上,他听师父讲过数百种病情及其发作时的症状,可面前这一种,他前所未闻。
  他看不到,因此嗅觉听觉异常灵敏,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骨骼不断抽拉而发出的“嘎嘣”声,那声音在敲打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想要击碎他用恐惧与不安筑起来的围墙,邢清章开始变得焦躁,他蹲下身子,白衣衣摆委地,往常的温润细腻被一击而散,他伸出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想去给他把脉,可他看不见,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与心脏的跳动形成共鸣,锤击在胸腔里,他也在抖,冷冬里却被汗浸湿了背上的衣,那手最终没有把脉,而是摸上耳垂,不断地捏。
  平安的喊声,周围的闹声全被压在骨骼声下,在邢清章脑中抽离出。
  他似乎溺进深海里,不断下沉,鼻口被咸腥的海水灌满,喘不过气,可那骨骼声像鬼,依旧环绕在自己耳边,不肯放过他。
  呼———
  窒息感阻断他思考的能力,双手却没放开自己的耳垂。
  “别捏。”温热包裹住他冰冷的手,带着热气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海水里救出来,骨骼声在那温热碰到自己的一瞬间消失,代替的是平安的喊声以及周遭的嘈杂。
  “再捏就要肿起来了。”声音很清冽,可喷在耳边的气息却烫得邢清章放松下来,他仿佛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一团火,燃烧得猛烈,就在他眼前,在他身边,要将他包裹在其中。
  他迷恋这团火。
  “放松,就按你平常的步子来,我做你的眼。”云既明放开邢清章的右手,却没放开左手,一直紧攥在手心里,说话时还故意收紧手指,捏一捏。
  邢清章这才试探地伸出右手,想要去碰老头的手腕。
  手伸向半空被那熟悉的温热包裹,引导他摸住老头的手腕,又放开。
  平安想冲过去帮忙,他前面挤着几个流民,奈何他现在个子还没完全撺起来,只能硬挤,还没伸胳膊,后领就被抓住。
  钱益把他拽回来,说:“凑什么热闹,你个小屁孩过去能干嘛,在这里老实待着。”
  平安就没被人看低过,瞬间不乐意了,伸手扒拉身后那只钳住的他的手,喊道:“你才是帮倒忙,什么都不懂你才该一边待着去,放开我,我要找我哥!”
  “啧,”钱益抬起另一只手朝他后脑勺一拍:“小孩子家家怎么还会斗嘴?一边待着就一边待着,走,你跟我一起一边待着去。”说罢捞起到自己胸口的平安,朝角落一边待着去。
  邢清章把过脉,只觉得这人脉象紊乱,手腕间的抽搐如蝼蚁撕咬在邢清章的指尖。
  “他除了平安描述的那些症状,是否还有别的?”邢清章侧脸,看模样是在问云既明。
  云既明眯眼仔细瞧看,没落下一丝一寸,沉声说:“面赤目强,吐舌闭齿,面唇俱青。”
  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似乎在思考。
  邢清章收回手,摸索着探上老头的口鼻,喃喃道:“气短息数......是心痫。”
  “平安!”他站起身,也不知道在朝哪喊,不过他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人群里,小得可怜,云既明也起身,伸手拉住邢清章的手腕,大喊一声:“钱益!平安!过来!”
  他声音低沉时显得稳重,吼起来大有震人之势,明明是命令二人过来,可怎么听都向暴躁地吼医馆里那群叽喳不停的流民,本来慌张嘈杂的声音被一嗓门压下去,众人眼色地让路,叫钱益平安二人过来。
  “哥!”平安后领子没被放开,他告状似的大喊。
  然而状还没告完,邢清章就给他堵回去:“去熬药!猪心一个,木耳二两,生姜二两,白矾一两,干枣十个,把猪心熬烂,快去!”
  “哥!去哪弄猪心啊,李家屠户的铺子离这两条街呢!”平安也急,其他药材这里都有,唯独缺了主要的猪心,他也顾不得身后那只手,急得要落泪。
  邢清章自下山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心里也没底。
  “从这去李家屠户有近路,我熟,钱益,你和平安先去备其它药材熬着,不出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云既明终于放开邢清章发抖的手腕,松开前还安慰似的捏一下,他朝想要转向他的邢清章一笑,也不管人看不看的见,披上大氅要往外走。
  衣摆被人拉住,他回头,看见那张温和的面庞上是说不出的神情,像是担心。
  “外面雪大,路滑,就算骑马来回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你怎么可能半个时辰......”邢清章不会说什么关心话,说出来像质问。
  还好云既明自我感觉良好,听不出质问的意味,乱拐弯走地读懂邢清章的心思。
  “放心,能回来。”他轻拍邢清章拉住自己的手,把衣摆扯回去,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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