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庚领兵打仗多靠气势与英武,对这类曲流拐弯的计策流不算赞同,赵凌与萧芦半斤八两,都是不按套路出牌,喜欢挑战以少胜多狠狠扫人颜面,说道,“玩谋略的,心都脏。”
“能赢就行,管他什么手段赢,”赵凌不在意,“看看吧,他冲咱们笑呢!”
果然,萧芦骑马停住,仰脸看向山坡,对着赵凌的位置微微一笑。
赵凌索性也不闪躲,跳出来张牙舞爪,向着山下喊,“萧狐狸,我的人撤了,不好意思,害你的人白白爬了那么高的山!”
萧芦旁边的副将大喊,“我家主帅呢!”
赵凌转头,周庚躲得可严实了,生怕被下属瞧见自己双手被捆披头散发的窘迫。
随即他又大喊,“周大将军刚刚被我揍了一顿,现在还蹲在茅厕里哭鼻子呢!”
周庚真想一脚把此人踢下山,眼不见为净。
“大人,我们……”副将一听将军受辱,只想拿刀冲上去。
萧芦不急不慢,“他嚷嚷他的,你急什么急,说到底,你手下的人该到了吧?怎么还没传信号来?”
“这个……”副将也纳闷儿,按着道理,应该是已经到山顶了。
山顶太高,他望不见,可信号迟迟不来,难道中途出了什么状况?
赵凌带着周庚后撤,很快与三百人汇合,他的属下行动配合默契,对执行命令毫不含糊,赵凌蹲在地上给众人画了张图,大概也只有自家士兵能看得懂那笔烂画,赵凌用石子定了位置,分队合作,似乎是要运不少木头石头过去,之后迅速分散,各就各位。周庚瞧着羡慕,如果大梁的兵马都如此,称霸天下都是可能,难怪父亲与萧伯伯日日说西境北境两军是大梁忧患。
“我若是猜得没错,这些人并不是萧芦带的全部人手,他定然是留了数十人来接你。”赵凌叼着一根茅草,拍拍周庚的肩膀,“刚刚他与我笑,大概意思就是把你留下,你在此地等他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替我与宫成说,喜酒跟喜糖给我留好了,等我薛家沉冤得雪之后再补上。”
周庚从腰间摸出一枚印章,“周家对你不起,这是我……”
“我不会收,”赵凌一推,不看周庚,“他日我若知谁害我母妃杀我舅舅,我定不会留半分情面。你若是确认凶手真的姓周,就奉劝他赶紧逃命,天王老子都护不了他。”
周庚被识破心思,面上尴尬,随即释然,他不是第一天认识赵景明,可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家人生死不管,此事不是周家直接所为,也定然煽风点火,赵凌回梁都首先要收拾的就是他老爹,他有些希望赵凌带着薛家军永远藏在英灵山里,不要再出来。
可如此,就不是他赵七王爷了。
赵凌带着剩下的几个亲随,几下就攀岩上山,周庚没等多久,果然,十个士兵急呼呼狂奔过来,“将军,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萧军师神算,竟然算准没有人看守您。我还当只派我们十人来营救,定有一场恶战呢。”
周庚摆摆手,“我们走吧,边走边说,赵凌撤了军,似乎重新布置,萧芦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们在等山上的信号,萧军师说先爬上山顶占上地利,再灵活机变,可不知为何,信号迟迟不来。”
周庚望向山顶,“我知道信号为何不来,不用等了,等也没用,发信号,撤回来重新布置。”
萧芦只身前来,士兵用的都是周庚的,包括指挥的副将,周庚十分清楚他那副将的秉性,是他周家的家臣,从小看他长大,心系自己安危,恨不能把十万人都带来救自己,怎么可能听萧芦的,只让十个人来?他表面上答应萧芦,背地里,大概把那些上山的人都弄到他这边救人吧。
只是他不敢直接违背萧芦的命令,让属下佯装爬一爬,爬到一定位置再折返。
所以山顶根本没人,又哪里的信号?
又听他们说,是萧芦单独画图,给他们指的最近路线,怪不得来的这么快。他与十人小队下山,与萧芦汇合,先是让副将把爬山的人给叫回来。萧芦上下打量了一遍,无比废话的问,“活着吗?”
“我好歹还跟西境军碰了碰兵刃,你这纯粹纸上谈兵啊!”周庚冷哼,“打了个招呼就把人放走了,回去怎么交代?”
“谈都谈不过,打就能拦的住吗?”萧芦叹了口气,“其实,要是你的兵真心听我指挥,拦是拦不住,但应该能给赵小七点儿苦头吃。此山连绵,我研究此地岩石结构,发现山顶之间有天然洞穴,有路相通,通过天然洞穴,是越过两个山顶的最近路,如此,就能抢在赵小七那三万人的前头。我本命二百人先上山顶,给赵小七做个样子,让他误以为我要给他的三百山腰伏兵扔石头。我给了队长几个锦囊,上山顶再看,上面画的就是路线图,他们伏击的事西军大队人马。而我,只要在山下,仰脸与赵小七聊聊天,拖住他,山坡滚石,方镜将军纵然指挥应变,那三万人,少说也得伤个一万,才能脱困。”
周庚心底寒凉,“我家将士不会乖乖听你话,一定会违背你的命令救我。这个你也算进去了吧!然后你装作不知道,是下属自作主张,把拦不住西军的责任尽数推给我,好你萧芦,太不厚道!”
萧芦举着扇子,“倒也不算全都推给你,你知道赵小七去做什么了?”
周庚只听见赵凌命令属下去搬石头。
萧芦笑,“他去改河道。”
“改河道?”
“要下雨了。”萧芦说完,天边一声闷雷轰隆巨响。
周庚恍然大悟,接连的局面,他属下的反应,赵凌的反应,萧芦竟然全都算准了。他们同窗多年,玄乌阁中,三个智慧绝佳的弟子,赵凌是张扬无比,天生闪着金光,半个铜板的才华也掩饰不住,洛溢是知道也不说,时间长了谁也不会问他,看他行动便是,可萧芦纵使心有所想,也不会说什么做什么,总让人试不出深浅。
能指挥五国联军,把谁看谁不服的一帮子人,归到一个城门下配合打仗,还得各尽其才,各显神通,这般指挥气魄,绝不输他赵景明。
“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强占地利,算不得天时,好在救回来周将军你,也不算一无所获。”萧芦瞧天边闷雷,与周庚说,“赵小七命人搬运大石改了河道,咱们的人爬山那条路,十有八九会有洪涝,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我们先找个山洞躲躲雨吧。”
“如果是真的打仗,你会故意算不准天气吗?这可是你的专长,赵景明他可不擅长这个。他提前一个时辰知天气如何就不错,还不一定拿准时间,你却能提前三天,知晓天象风云。难怪,赵凌总叫你狐狸。”
萧芦哈哈大笑。
周庚看不见困在山顶的士兵们,想象了一下他们被水淹的惨相儿。什么三万人中伤一万人,下雨改道水淹山面,山面尚且如此,山洞里难道不淹的更厉害?人都不过不去,还谈什么埋伏滚石?此人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还找的如此曲折,周庚想想就心力憔悴。
萧芦站在洞口,挥了挥扇子,近看像扇风,远看像告别。
倾盆大雨中,三万西境军入了山林,转眼被浓绿吞没。
以后进英灵山的人,是不是得交买路费了?三万人可不好养活啊!萧芦望向巍巍山峦,迎向洞口伴雨而来的西风,会心一笑,“送忠魂西去,败了,也甘之如饴。”
雨后,二百人从山上落魄而归,周庚把己方落花流水二百人清点了一遍,落花流水们互相搀扶着瑟瑟发抖,完全不像是大梁精兵,反倒是像刚从鬼屋吓出来的难民。
周庚带嘲笑说,“至于吗?”
萧芦继续扇扇子,“就是被闷雷吓破了胆而已,被妈妈哄着睡一觉,大概就没事儿了。”
第46章
赵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难受,舅舅两个字卡在喉咙里。
舅舅……没有死……
这辈子他还轮不上叫薛大将军舅舅,但此时薛偲明显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招一式跟他讲兵法的奇阵的意气风发的舅舅了。雪发满头,白的像话本小说里几百岁的上仙,褶皱满脸,就像一张烤的香干的的猪肉皮。
“我就知道,洛家小子不会让我失望。”薛偲站在原地,却是气势压人。
“薛叔叔。”
洛溢是叫的上薛偲一声叔叔的。
薛偲皱了皱眉头,看的却是表面瑟瑟发抖内心激昂澎湃的赵凌,说,“长得真像,难怪,赵起那混蛋用他来送你人情。”
洛溢没回答,他本来话就少,赵凌站在身边,他就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好。
“四块玉玺合起来,是伏天阵阵眼图,这里是天命阵眼所在,让天命消失,或者驱动天命,都在此地。”薛偲说,“玉玺我得到很久,可以一分为四,却始终查不到阵眼在何处。”
“我想阿凌死前,定然会留下什么线索,可这么多年查找,却毫无所获。薛家冤屈,葬身火海,杀亲之仇,不共戴天,阿凌纵使不知凶手是谁,但他天生骄傲重情,怎能不含恨,他绝不会甘心赴死。他定然是留下什么线索。他会留给谁呢?宫成已死,高兰茵视他为杀夫凶手,而邝承宗虽然与他义气,终究不是梁人,所以,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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