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赵凌扇子一挥,露出个自求多福的微笑。
最终,宁侍卫愤然离去,赵凌与洛溢踏上海航之旅。
第一次坐船,赵凌几天下来都没闲着,在船上爬上爬下,洛王爷多半时间都在船头吹风。
他们路过无数小岛,食物与水源充沛,有时候停留下来去岛上逛逛,打点野味挖点野菜。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好几个月。
“如果能一直飘在海上,也不错啊!”赵凌爬到最高的桅杆上,翘着脚仰望初生的朝阳。
“我们到了。”洛溢按下手中的罗盘,对着地图,看向平静海面凸出来的大岛,“伏天阵眼。”
一个如眼睛形状的海中岛屿,浮现在海面上。
“还真是,”赵凌眨眨眼,几天下来,他们的船在此处海域,转了无数个圈,因为赵凌推算的地方就在这一片儿。
船缓缓靠岸。
此岛曾经有人居住,如今却是荒岛,静悄悄的。岛屿岸上有专门停船的码头,码头不小,能停十几艘大型货船。
两人下船,码头似乎荒废已久。货物的箱子整齐的堆放在仓库里,里面的货物早已经腐烂成灰,门儿虚掩着未锁,就像码头繁忙时骤停,人们忽然消失,留下一切静物在此。
岛上一大半山林,林中开满金色的野花,这是他们一路上未见过的品种。三个花瓣,半人多高,向着太阳而开。
第42章
穿越金色花林,两人看见无数砖瓦平房,有民居小院,有茶楼酒肆,甚至有摆在街上的摊位……此地曾经是一个繁荣的小镇,保留了一切车水马龙的痕迹。
他们找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卧室,准备在岛上留宿一夜,洛溢自告奋勇的承担起打扫卫生的工作,赵凌则在镇上寻找能用得上的东西,他们每每经过一个海岛,都奉行拿来主义,充实补给,毕竟远航在海上,指不定什么时候能碰上第二个。
岛上无人,奇怪的是,岛上的建筑都保存的完好,里面曾经生活的痕迹都在。每个院子、屋子的地上,都有三三两两的阴影,路上也有许多阴影,擦不去,就像漆料刷在地上。
诡异,赵凌活了两辈子,从没有见过这般景象。
赵凌走到尽头,走进金黄花海,氤氲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略微湿润的泥土的清香,这里真的很像二十年前破了伏天阵,从谷底沼泽爬出来之后,洛溢背着他走过的那段下山的小路。当时他的眼睛虽然睁不开,却也能隐约窥见金黄一片。洛溢说那是秋天的麦子,他趴在洛溢背上,迷迷糊糊的想,如果不打仗,这些麦子就不用冲军饷,死去的兄弟的家人,就能吃上白面馒头,喝上热气腾腾的疙瘩汤。
那时候,人们的愿望如此渺小,为了家人能吃饱喝足,明知道是送死也毫不犹豫的往火坑里跳。
他仰躺在柔软的泥土上,把身体彻底掩埋在金黄花海里。
天高地阔,他一手就能抓住刺眼的颜色。
许久,影子遮盖住太阳。
洛溢腰间别着长剑,右手却握着一把红伞。
他缓缓走近,赵凌仰躺在金灿灿的花田里,卷起一撮碎发,懒洋洋的说,“这是哪家的男人回来了?”
“你家的。”洛溢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浅笑,他撑开手里的红伞。
赵凌哈哈大笑,近朱者赤,洛溢说话也学的不正经,不过红伞挺漂亮的,“伞哪来的?”
“捡的。”
洛溢经过一家制伞的铺子,见有不少存货,他就捡了一把。
“从前母妃也喜欢撑一把红伞,躺在彩月宫后院儿的青草地上看太阳,我趴在墙上,瞧见父皇悄悄的进来,随手摘一朵小花,给我比划个嘘的手势。然后他蒙上母妃的眼睛,想给母妃个惊喜,比我还像个小孩儿,其实母妃早就知道了。”
赵凌回忆薛贵妃,他见过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可惜红颜命薄,纵使万千宠爱也没有救下全族。
“谁!”洛溢把伞一收,挡住两根锋利的短箭。
来人一袭黑衣,白发高高挽起,带着斗笠遮掩,是老相识,赵凌与洛溢等了一路,此人终于现身,看来此人的确一直跟着他们,还跟随他们到了岛上。
就知道他会跟着,所以才支开了宁庄。
岛上无人,倒是个聊秘密的好去处。
“洛王爷,”那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似乎是真声,之前的声音是假。
赵凌再也不能惬意的躺着,借着洛溢的手爬起来,听那黑衣人说,“洛王爷终于来到这里,我期待已久。”
“果然,你是故意把玉玺四处丢,让我们兜圈子,最后找到这里。”正如赵凌所想。
“你究竟是谁?”洛溢的手悄悄握上剑柄。
那人缓缓的摘下斗笠,转过身。
“薛……叔叔……”洛溢握住赵凌的手,斗笠下的模样,他真真切切的记得。
舅舅……
赵凌浑身冰凉,不可能。
他亲眼看见舅舅的胸膛被刺穿,被一个八岁的孩子。
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时宁国投降不久,各地依旧有不少残党四处挑事,庆功大宴过后,五国国师聚集宁都,商量如何瓜分宁国国土。
由于大战时候各国做出的贡献不一样,尤其是梁国,薛洛两家独立军算首功,联军军师与几元猛将也都是梁国之人,燕国也出了不少人,人数上最多,清霁国的情报也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瓜分国土不能完全平均,但除了邝承宗主动退出外,其余几家,都想要到最肥沃的凤凰江地域。
那是赵起的事,赵凌不掺和这个,外围不稳,宁国依旧有不少势力蠢蠢欲动。他灭完了自称山匪的宁国贵族支脉,准备去薛家军的营地与舅舅汇合。
舅舅没有带侍卫,一个人在城门口迎他。岚城是薛家军驻扎地,也是五国伐宁时的补给重镇。
赵凌也就呆两三天,之后就回梁都,他破伏天阵大难不死,一直还没回去见江东父老。他想父皇,想母妃,想梁都的美酒珍馐,想看看自家的无花果树结了果子没有。
他骑着马,远远看见舅舅站在城门口,城门口有几个孩子在打闹嬉戏,大概是城里人家的。薛偲虽然为薛家军总帅,对待敌人毫不手软,但平日却毫无架子,父老乡亲都很爱戴他。
有个孩子摔倒了,哭得厉害。
薛偲稍作停步,蹲下身,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生的眉清目秀,就是雪白的小脸上贴上了一大块儿黑灰。
薛偲抬手去擦,却赶到腹下冰凉。他抬起的手有些发抖,他的目光凌厉的扫过孩子紧闭的双眼,嘴角微微浮起苦涩的笑意。
孩子大哭,“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爹娘就不会死。”
薛偲没有力气起身,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干,他依旧扶着孩子的小臂,他想知道孩子欺骗他,把匕首捅进他心窝的原因。
“害死……”
“我爹娘是你害死的!爹娘那么信任你,却因为听了你的话被埋在石洞里,我恨你,我要给爹娘报仇,我要杀了你!”孩子越哭越凶,或许是太害怕了,他忘记了逃跑,只记得在这里肆无忌惮的诉苦。
此时赵凌已经下了马,离着他七八十个步子远。
赵凌早就觉得不对,血腥味钻入他的鼻腔,舅舅背对着他搂着那孩子说什么,血腥味的源头正是那里。
“舅舅!”
飞奔过去,他看着舅舅身下的一滩血水,陷入昏迷。又看见孩子手上与衣袖上的血。刺杀?刺客?小孩子?也就是无害的小孩子才能利用舅舅的善良,卸去舅舅的防备。赵凌迅速给舅舅止血,大喊叫人,士兵们七手八脚的把主帅抬回府上,那孩子被押进大牢,赵凌说了句留他一命,因为担心舅舅,把审讯的事交给了副帅方镜。
最终,他都没来得及与舅舅说上话。方圆十里的大夫都被请了来,唯有赵凌执着的不肯相信,舅舅已经离开了人世。薛偲在被送回府上前就已经断气,没有医术能医的好一个死去之人。他明明已经回来了,他眼睁睁的看着舅舅从生到死,他还是什么也做不到!
方镜犹豫了许久,才推开赵凌的屋子,审讯不费吹灰之力,对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面对一根全是刺的长鞭子,毫无保留的全都招了。
“公子。”
“说。”赵凌难过,理智还在。
“那孩子的父母,死在鄢山地洞。”
赵凌缓缓的抬头,他想笑又想哭,两种矛盾的感情真的可以同时存在。
鄢山地洞塌陷的时候,死了很多人,大多是在那里避难的附近小镇上的村民。
他没有亲眼所见,却听薛家军里的将士们,提起过那时候的情形。由于山体塌方严重,无法把尸体挖出来,他们又急着后撤支援,生生的没有管那些埋在山里的人。
可他们的死,不能怪舅舅。
虽然舅舅下令让他们进洞避一阵子,舅舅说洞里才安全,大家信任薛家军才会舍弃家当,聚集到鄢山地洞中。
当时赵凌要破伏天阵,附近很可能是唯一的破口,他让舅舅帮忙,把周围的无辜百姓带到安全的地方,千万别误入阵法迷路。这么多人,不可能在两三天的时间里拖到很远的地方,只能在附近找洞穴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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