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宋时怎么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冬月十五日这天,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宋颂以嫡长子的身份与厉霄成婚,有人站在国公府讨彩头的时候,看到花轿从里头抬出来,接着便是一队人,再然后是延绵的嫁礼,那红色印着金喜的包裹,一箱一箱的从里面抬出来,沿着京城饶了一圈儿,一直到花轿在王府门口落下来,最后一箱嫁礼才算是出了国公府的门。
这无比气派的光景,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没想到这国公府这么有排场啊!”
“你懂什么,这里头可还有王爷下的聘礼呢,前几日抬进去多少,如今还得抬回去多少。”
“那这也不少了……平王殿下可真有福气,王妃真是家财万贯啊。”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傅香嫁入国公府那天了?她的嫁妆可是饶了京城两圈儿呢,你说傅家那么大的身家,就这么一个外孙,那些嫁礼不给他给谁?要我说啊,就这些,肯定还都是宋家吃了之后剩下的。”
“你们说当年傅家那场大火……”
“今儿个大喜呢,说什么晦气话。”
……
喜气洋洋之中,宋颂感觉轿子落了地,然后轿身前倾,有人撩开了轿帘,他弯腰从里面走了下来,他任由那只手牵着自己,跨过火盆,再越过那高高的王府门槛儿,与他一路到了厅内。
今日的王府虽然来了不少人,但除了喜气洋洋的唢呐之外,却没有特别的热闹,尤其是厉霄出现的地方,哪怕站了人,也显得十分冷清,没人敢随便说话。
那唱诵就尤为清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宋颂一一拜过,最后一拜的时候,他安静的弯着腰,等着厉霄先起。
成婚夫妻对拜的时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先起来的那一方则地位更高,是以每每成婚之时,都是女子比丈夫的头会低的久一些,这也代表着日后的家庭地位里,要唯丈夫是从。
但,厉霄一直没有起来的意思。
“霄儿?”
这个声音传来,宋颂的鸡皮疙瘩差点儿起来,陛下居然亲自来了!
有了这个声音,厉霄缓缓站直了身子,宋颂也下意识跟着站直,他的脑子一时有些乱糟糟的。
很多亲王成婚,今上通常都是会送些礼物过来,一般新妇敬茶,也都是成婚第二日才进宫的,毕竟皇帝国事繁忙,不可能挨个去参加婚礼,估计也就太子大婚的时候会移动一下。
难怪他俩拜堂的时候屋内那么安静,不只是厉霄的威名,还有那么一尊泰山在这儿压着。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句话,‘文能定国,武可□□,后天下为吾儿掌中矣!’
当年他意气风发的说这些话的时候,有多望子成龙,如今怕就有多痛心吧……
今上果真是最疼爱厉霄的。
宋颂胡思乱想着被带入了房间,一侧的喜婆哆哆嗦嗦的说着吉祥话,厉霄瞥了一眼,道:“放下吧。”
几个丫鬟急急忙忙的把托盘放下,强作镇定的跑了出去,厉霄则随手拿过喜称,轻轻将红盖头挑了起来。
宋颂这回是真的被养的差不多了,原本凹陷的双颊丰腴了起来,衬着鲜红的衣裳,越发显得脸特别的白,五官也就更加精致好看,每一分每一寸,都像是照着厉霄喜欢的样子长得一样。
宋颂最害怕他这样看自己,他移开视线,道:“陛下还在外头,殿下赶紧出去吧。”
“讨个彩头再走。”厉霄凑过来,道:“颂儿可给得?”
作者有话要说:
颂颂:……给不得。
第二十二章 洞房
宋颂剔透的眼珠跟他的目光对上,心跳就开始加快。
什么彩头?宋颂不太确定,也不敢自作主张。他呆了两秒,蓦然扯掉盖头站起来走到桌前,端起酒壶倒入了两个杯子里,这套合衾酒具正是那日他从名轩阁里买来的,他端着合衾酒杯走过来,道:“喝个合衾酒吧,祝我与殿下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厉霄却没有动静,宋颂端着酒杯,一时放下去也不是,不放下去也不是。他心里暗暗犯嘀咕,难道他刚才说的话惹到厉霄了?厉霄不想跟他白头到老?
这倒也有可能,当年他亲眼看着那孩子被烧死之后,便离开了,也不知道厉霄与宋歌有没有白头。
“换个祝语,本王就喝。”
“啊……”宋颂反应过来,道:“祝,祝我与殿下朝朝暮暮,琴瑟和鸣。”
厉霄眯了眯眼睛,看上去还是不满意,宋颂皱了皱眉,直到他开口:“你就说,从此你我干柴烈火,子孙满堂。”
“……”那天他说自己可以生孩子的事儿,厉霄当真信了?不过干柴烈火什么的……实在难以启齿了些。想虽然是这么想,但宋颂还是乖乖重复,只是声音有点小:“从此我与殿下干柴……火,……满堂。”
厉霄终于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从容的与他交颈,宋颂放下心来,仰头一饮而尽。
他殷红的唇瓣被酒液沾湿,厉霄又开始盯着瞧个不停,宋颂收回身子,把酒杯放回桌子上,转身过来拉他,道:“好了,快出去吧,陛下专门为你而来,不要让他干等。”
“颂儿可得说话算话。”厉霄反过来拉住他的手,道:“等本王忙完,就得来兑现诺言了。”
宋颂下意识点了点头,厉霄顿时嘴角上扬,却又将他搂了过去,道:“彩头呢?”
……居然还是没跳过这个话题。
宋颂小声问道:“殿下,想要什么彩头?”
厉霄的脸凑过来,反问:“颂儿想给什么彩头?”
宋颂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便继续装不懂:“我今天身上没带什……”
厉霄的手指忽然点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食指按着宋颂的下唇左右滑动,道:“是没带,还是不想给?”
宋颂的耳朵里好像瞬间伸进了一个细长的东西,直直朝脑子里钻了进去,他头皮发麻的仰起脸在厉霄脸上吻了一下,然后便立刻退回去,道:“你,你快去忙吧。”
厉霄总算走了。
宋颂转身坐回到桌前。
在他看来,厉霄要的这些东西,都是没有理由,莫名其妙的,他不能从这个吻里面找到任何意义。
桌子上放着一些桂圆红枣,宋颂摸出来随便吃了点儿填肚子,他早上起来的实在太早,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这会儿到了王府里头,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躺在床上便睡了。
他是齐好运给喊醒的,爬起来一看,是厉霄醉醺醺的被扶进来了,宋颂急忙过去接手,一起把男人扶到了床上躺下。
一行人说了些吉祥话,齐管家给分了红喜袋,又对宋颂朗声道:“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老奴祝福王爷王妃,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多谢齐管家,更深露重,今日都早些休息吧。”
“哎!王妃您歇着。”齐管家退下,宋颂含笑将门关上了。
屋内到处都贴着红喜字,床铺也是大红色的龙凤呈祥,枕头则绣着交颈的鸳鸯,桌子上放着两支鲜红的蜡烛,宋颂走过去拨了拨灯芯,然后把红色的罩子盖了上去,整个屋内的光线顿时都变成了淡淡的红。
他缓缓走过去,厉霄依然躺着一动不动,宋颂蹲下来帮他把鞋子脱了,有些费劲的把他的腿一起抱了上去,微微喘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厉霄会喝这么多酒。
其实何止是他,就连今日敬酒的嘉宾都没想到。
养心殿内这会儿依然亮着灯,从王府回去的下人躬身站在皇帝面前,轻声汇报着:“王府的宾客们都散了,王爷今日一切都正常,没有发作,也没有吓到人,太师府那边的人都撤下了。”
今日是厉霄大婚的日子,前两日喜帖已经纷纷送了过去,但隐隐却有小道消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说厉霄万一把婚礼现场变成了人间地狱可怎么办,这去的人就都只能硬着头皮去,也都不敢携家带口。
于是今日一大早的,皇帝就去了王府给镇场子,这不,断断续续才来了许多宾客,也叫平王府里真真正正热闹了一回。
但去参加厉霄婚礼的人,皇帝还是得保证他们的安全,于是早早派了厉霄亲舅前去带兵守着,光院子里就驻扎了不少高手,以防意外发生。
皇帝已经两鬓花白,听了厉霄的婚礼圆满完成,才总算放下了心,道:“退下吧。”
一侧的总管急忙上前扶住他,道:“明日王爷还得带王妃来敬茶,您也得早点歇着了。”
皇帝看上去也挺高兴,他点头道:“霄儿今天开心坏了吧,喝成那样,朕瞧得出来,他是真喜欢那孩子。”
“可不是么,我听说啊,前段日子他在府里发作,还是王妃安抚下来的呢。”
“他能有人陪啊,朕也就放心了。”老皇帝笑着坐在床上,或许是因为难得开心,拉着老太监的手絮絮叨叨的不少厉霄小时候的事儿,老太监耐心的听着,一直等到他开始犯困,才将人扶上床躺下。
这厢,宋颂将身上的喜服脱下,换上了大红色的织金软衫,然后又过来看着一动不动的厉霄。他琢磨厉霄穿的这么齐整睡肯定不会舒服,于是上手来扒他的外套,但厉霄下半身重,上半身就更重,宋颂扯了半天没扯下来,还热出了一身的火儿,无奈之下,正准备放弃,却忽然被一只手扯了过去,他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趴在了厉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