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过的兵都知道,他们的太子将军眼神极准,但是他们说得再恳切,那些武林人士也当他们是夸大其词了。
毕竟世人都知道,太子自幼体弱无法修习内力啊。
没有经过内力淬炼的眼睛,再好能好到哪里去。
可是婢女的不对劲,冉星辰看出来了。不管是隐藏在发下过于尖锐的、不符合宫规的发饰,还是习惯性微微向内扣的右手,都在告诉他,这皇后新赏的婢女里,有一个另类。
他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巧合,这名婢女的礼仪,哪怕是放在宫里最严的嬷嬷那里也挑不出刺来,虽然年纪尚小,但一看就知道,她已经在宫中待了数年。
那么这名宫女的异常皇后知道吗?
是她有意而为之,还是这婢女连她都瞒过去了?
冉星辰不知道其中有何干系,但是他决定将计就计。若是他早早就把她揪出来,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不如就借此机会将那幕后之人一起抓出来。
南风馆一事,他那虎符一出,军队一引,奏折一递,当今圣上震怒,与王碧涛有牵连的官员都被圣上的监察侍卫敲了门,接着这个由头暗暗敲打了丞相一脉,虽然无法令其伤筋动骨,但也足以敲打一下他们了。
冉星辰知道,这是也是父皇帮他立威。
只是这威是立了,他也绝对是被某些人给盯上了,被记恨得太多,以至于想查这个婢女的底细都无从怀疑,只能以硬碰硬。
这是父皇给他的历练,也是试探。
因为他知道他身有武功,却不知道他的武功究竟到了什么境界。
而冉星辰也不能坦言,因为他的武功境界相比起别人,提高得实在是太过迅速,看起来太过轻易。他那崖底的十年,哪怕是在世间都不能说出,更何况是在这皇城。
因此冉星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武功硬碰硬,他使了毒。
他与子车痕交好,他手里便有许多子车痕留给他傍身的药物。
圣手毒医,圣手使人生,毒医令人死。
今日是钱公公每一季探亲的日子,也是他周身防卫最薄弱的时候,而一天之内,人的警惕性最弱时,是在睡眠与沐浴时。但是他夜间防卫的人数会翻一倍,因此,下手的最好时机,就是在这一天的亥时,他沐浴之时。
因此,他提前服了解药,洒下子车痕特质的软筋粉,无色无味的毒随着热气带出的白雾在整个屋子弥漫开来。为防止打草惊蛇,他甚至连自己的影卫都没有告知,只为一击必杀。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天的大梁上这么热闹。
“师……”
冉星辰为了体现出一个普通人的穿衣速度,特意就围了一条浴巾出来,没想到和自己师父来了个面对面,冉星辰僵硬着表情刚要开口,就看见从大梁上又跳下来一个人,以势不可挡的姿势挡在了自己面前。
“师父!”
我擦这谁啊?!
冉星辰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叫师父“师父”……难不成是子车或者老七?不对,子车性子没这么活泼,但是老七又没这么高……
冉星辰正走着神,就看见那背对着他的人摘下了面具,从后面看不到他的脸,但是能清楚地看到他在摘掉了面具之后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整个儿挂在了只有十二岁、比那人矮上两个头的师父身上,难为洛书居然习以为常似的,一手托着那人的腰,一手淡定又亲昵地摸了摸那人的头发。
冉星辰:……简直找不到表情来表达我的心情。
冉星辰摸着自己唯一的遮羞布,正考虑着要不要先穿件衣服,就看见从大梁上又跳下一个人来。
冉星辰:不是,我这东宫的守卫就这么弱吗?!所以今晚上到底有多少人看了我洗澡!!
这要是自己的臣民,他倒还能勉强用太子的架子支撑住自己的羞耻感,但是面前这种情况……
冉星辰脸色爆红,慌里慌张地随意拉了一件衣服披上。一旁他没节操的师父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居然还很没有同情心地调侃,“行了行了,都是男人你遮什么啊,我连尿布都……”
“师父!”九岁尿床这种老梗就不要再提了!
看着恨不能钻进地里去的三徒弟,洛书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转而拍拍身上人的脑袋,就见那人不情不愿拖拖拉拉地从洛书身上下来,然后带上面具,就在那一刹那,冉星辰背后寒毛全部竖起,就好像眼前多了一头隐藏在暗夜中的猎豹。
这个人……!
洛书笑着拍拍那人,解释道:“这是你师弟,兰追。”
冉星辰瞳孔骤缩。
兰追?
追魂刺兰追?
暗影阁楼主,兰追?!
兰追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但是这个过程极为短暂,他转过头来,周身气息冷漠而强大,依稀是江湖传闻里那个血屠江湖的追魂刺。但是他下一刻就颇为乖巧地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师兄”,身上难以言喻的违和感简直要溢出来。
冉星辰面色复杂地还礼,显然正在拼凑自己的三观。
怪不得密卷上兰追的资料有十年空白,原来是被师父收走了。
仔细想想,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暗影阁阁主师弟,有了一个圣手毒医师弟,有了一个听风楼楼书师弟,这还不算已经知道自己有的两个师兄,想必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这样细细想来,自己要是坐不上这皇位,估计就在师父的徒弟排名中排倒数了QAQ!师父你到底是教了一群怎样的徒弟啊!!!
冉星辰莫名地感到亚历山大,本以为自己在短短几年之内就有了虎符太子的名号,又迅速接着这股力重入朝廷,打压各皇子势力,并在朝廷站稳脚跟,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自己压根就是任重而道远……
带着莫名决绝的眼神,冉星辰看向了最后跳下来的一个人,望着用一张脸就可以把他比下去的人,冉星辰露出了坚强的微笑,“师父,这位……也是我师弟?”
洛书忍不住笑了出来,摆摆手道:“小八可不是你们师弟,是我的大厨~”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舔了舔嘴唇,巴巴地凑到二零八八身边讨好地看着他,二零八八与之对视两息,败下阵来。
“最后一块。”
洛书心满意足地叼着桂花饼,把不知道听了第几遍的“最后一块”抛之脑后。
冉星辰松了口气,这才想起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昏迷的婢女:终于想起我了吗?
“我的影卫!”
冉星辰想起自己的影卫还中了软筋散在大梁上趴着,在心里哀嚎着自责,连忙急匆匆地上上下下地把人挨个喂了解药。
幸好在昏迷的婢女:所以我呢?我呢??!
“师父,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好容易把解药都喂完,冉星辰突然想起了打乱自己计划的罪魁祸首。
“嗯……来找你问血蛊师的消息。”说起正事,洛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血蛊师?”冉星辰一愣。“子车也找我要了血蛊师的资料。”
这倒是方便了,冉星辰回忆着,细细说来。资料和听风楼给出的相差无几,虽说有些地方可以互补,但是大多无关紧要,比如说血蛊师腰间的葫芦,开口拦腰开,不是用塞子堵住葫芦嘴;比如说对方黑衣上的血色绣纹用的是双面绣,不似单面绣……所以说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啊!
洛书揉揉脑袋,将两边的资料一条条对比。
听风楼的消息多,密卷里的消息严谨,两厢对照,可以勾出已经确认的消息,不能确认的就留作参考,但是总的来说新消息并不多。
“……还有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冉星辰犹豫了一下,显然这件事是不允许被写入以严谨着称的密卷。“在血蛊师屠杀碧鸢山庄时,有路过的人看见了,后来救起他时,发现他身上没有损伤,但是却完全记不起他所看见的事情,只记得在昏迷之前看见了一朵血色的佛莲。”
血色的佛莲?
洛书眯起眼睛。
他衣服上好像也是绣的血佛莲,这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洛书思考着将记写的纸放进包裹,一抬头,正好看见了兰追,而他旁边就是冉星辰。
两人一同框,洛书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阿追,你怎么到东宫来了?”
……
依旧昏迷的婢女:到底有没有人理我一下啊——!!!
第58章
洛书此话一出,疑点便纷纷冒出了水面。
兰追想的是,为什么师兄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还早有防备。冉星辰想的是,今晚上到底有几拨人看他洗、啊不,准备刺杀他。
想来那幕后之人也没有料到,刺杀对象和刺客居然师出同门,两边的消息一交流,那管他有天大的棋盘,也敌不过没有棋子的局面。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欺师灭祖只是个别现象,在真正拜了师的人看来,师门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家,甚至这种江湖同门情谊,在某些如同泥沼一般的世家看来,更为纯粹干净。尤其是师兄弟,他们平日里可以互相看不顺眼,但若是一旦遇到不测,便会一致对外。两人一相见,一知道对方是自己的同门,便先亲近了三分,有洛书在旁,便是知无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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