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得没了活路的百姓揭竿而起,大邺各处都有流民叛乱。废太子萧祁桉在两位柱国大将军褚安良和师乐正的拥护下,打着“斩暴君,还太平”的旗号,聚集了二十万流民围逼邺京,时称“斩龙之役”。
那一场战事无比惨烈,萧止戈戎马十数年,用兵入神,指挥着邺京五万禁卫军与二十万流民抗衡,拉锯了将近一个月,邺京城外尸骸遍地,垒起来的尸骨都快与邺京城墙持平,流民军士踩着死去同伴的尸体往上爬。而萧止戈铁甲长枪立于城墙之上,真如天上杀神入了凡间。
一个月后,邺京城门大开,却不是流民攻破了城池,而是城内的禁卫军统领开了城门。
废太子在两位柱国大将军和无数兵士的拥护下入主皇宫,找了一圈,才在偏僻的栖梧宫找到了自裁的萧止戈。
昔日帝王端坐在栖梧宫内殿的窗前,以一柄尖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废太子斩下他的头颅悬挂在邺京城门之上,尸体扔到乱葬岗喂了野狗。对外宣称是自己斩杀了暴君,乃是天命所归之人。
唯有默默旁观的安长卿知晓,萧止戈原本早有计策获胜,禁卫军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精锐,对他忠心耿耿。而二十万流民人数虽众,却不成气候。况且早就杀了十五万,剩下的五万不过早晚而已。
但是那一晚萧止戈却召来了禁卫军统领,下了最后一道军令,命他打开邺京城门归降。
而后,帝王在栖梧宫握着一块玉佩枯坐了一整晚,在天明时分,选择了自我了断。
没有人知晓他最后的想法,唯有旁观的安长卿窥见了一丝——帝王临死前握在手里的那块双鱼玉佩,是母亲在十岁生辰送给他的生辰礼,这玉跟随了他整整十八年,直到他身死,才被取了下来。安长卿本以为这玉已经随他下葬,却没想到会在萧止戈手里。
甚至它没有随他下葬,却被死去的帝王紧紧攥在手心,以地为棺,以天为盖,一起埋葬在了乱葬岗。彼时安长卿便是想捡一床草席为他裹尸都做不到。只能亲眼看着帝王的无头尸被秃鹫和野狗啃食,最后只剩下一具萧索骷髅。而那块双鱼玉佩,没了血肉的遮挡,终于在白骨中暴露出来,被途径乱葬岗的乞丐捡了去。
那一日,看着骷髅空荡荡的手掌,安长卿忽然就哭了。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哭得连意识都陷入混沌,浑浑噩噩再醒来时,就已经回到了庆历十五年的隆冬,他与萧止戈的大婚之日。
安长卿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完全不像是虚幻梦境。
或许真是上天眷顾,瞧他上辈子活得浑浑噩噩,错失许多,才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重来一回,总不能再重蹈覆辙。
正沉思着,门口安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而后是开门的吱呀声、沉稳的脚步声,安长卿转头看去,就见还年轻的萧止戈步伐从容地朝他走来。
“王爷。”安长卿不自觉带上了笑,起身迎上去。
走到跟前,安长卿才发现他满身都是酒气,应该是喝多了酒。他伸手去扶,又发现萧止戈比他高了大半个头,身材更是健壮,触手都是硬邦邦的紧实肌肉。
好在萧止戈虽然喝多了酒,神思却似乎还清明,不动不闹地任由他扶着到床边坐下。
把人安置好,安长卿又带着安福去小厨房煮醒酒汤。等回来时,就发现萧止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莫测,面容沉肃,微蹙的眉宇平添了几分凶狠。
安长卿心里打了个突,本能的就有些胆怯。紧接着又想起这个男人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安抚的温柔,绷紧的弦又松了下来。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安长卿在他身侧坐下,捧过碗笑道:“王爷先喝点醒酒汤?”
萧止戈的目光落在捧着瓷碗的细白手指上,眼神颤了颤。安长卿的手很好看,指如削葱,细长嫩白,到了指尖方才微收,形成一个好看的圆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摇曳的烛光下透着浅浅粉色。
萧止戈喉结滚了滚,一言不发接过醒酒汤喝了。
喝完将碗放在一边,气氛又沉凝下来。萧止戈本来就寡言,而安长卿则是因着接下来的洞房而忐忑。
上一世,他跟萧止戈是没有圆房过的。
那时候他只有满心恐惧,对着萧止戈一张冷戾面孔没吓哭都算不错了。就连喝合卺酒时,也是一个惶恐一个面无表情。后来萧止戈似乎看出了他的畏惧,竟然没有说什么就去了书房睡。之后也一直宿在书房,那时他还为逃过一劫而暗喜了许久。
只是这一世,却不能再走老路了。
两个男人该怎么做他多少知道一些,安长卿自我安慰着,只要做足准备,应该是不疼的。而且传言到底不可信,上一世他就领教过了。萧止戈在这方面,应该没有传闻里的那么凶悍……吧?
安长卿红了脸颊,眼睛悄悄往床头瞥了一眼,那里果然放了两个精致的小瓷罐,应该就是做那事用的物什。
微微攥紧了手指,安长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王爷,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就寝吧。”竭力平静地将一句话说完,他连露出来的一截颈子都泛了红霞。
萧止戈却岿然不动,只眼神更深了些。
他不动,安长卿复又忐忑起来。脸上的潮红也退了,只剩下一片惨白。被压下去的那股本能的畏惧又重新升了起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两人并肩坐在床上,沉默良久,安长卿见萧止戈虽然没有动作,却也没有离开或者发怒的意思。才又安心一些。他想着上一世那块帝王至死都牢牢攥在手心的玉佩,胆子又大了一点。索性把心一横,涨红了脸缓缓靠近萧止戈,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主动贴上了男人的唇。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便是。
男人的唇有些干燥,却意外的软,还带着些微的暖意。安长卿贴着蹭了几下,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两辈子他都是个雏儿,既没有女人,也没有男人,对于房事的了解实在算不上多,主动献吻已经是极限。
他正迟疑着是不是该退开,却骤然被一股大力揽住了腰,原本静由他撩拨的男人陡然间反客为主,含住了他的唇。唇齿被撬开,男人的舌长驱直入,连亲吻也如打仗一样,带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安长卿被亲的喘不过气来,双臂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虚软地挂在他的身上。
良久,萧止戈才放开他,粗糙的大掌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捏住了他的下巴,目光带着审视:“你不怕我?”
他早有预料这场婚事安长卿必然不情愿,毕竟是他一意孤行把人强娶进门。更何况据手下查探,安长卿还有个待他极殷勤的表哥,两人关系似乎十分亲近……
也早就准备好了会面对他的怒骂或冷眼,却没想到他会这么的……亲近自己。
萧止戈心脏微紧,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沉沉目光凝着他,仿佛要透过这惑人的表象,直看到他心底去。
安长卿与他对视片刻,便首先移开了眼。下意识舔了舔唇,却尝到了血液的咸腥味道。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男人动作太粗鲁,竟然咬破了他的唇。
抬眼悄悄瞥了萧止戈一眼,却意外窥见了男人微红的耳根。安长卿忐忑的心顿时安定下来。又回想起上一世的种种,就忍不住有些委屈和伤心。攀住男人脖颈的手臂又紧了紧,安长卿怀念般的蹭了蹭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怕你,我只怕疼……”
还未及冠的少年郎,面如傅粉,身段风流,说话声调带着低低软软的尾音,并不是刻意地勾人,却更叫人心肠发软,恨不得就此将人护进怀里捧在手心,不让他受一点委屈。
萧止戈手指颤了颤,下意识松开了手上的钳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动作粗鲁,或许捏疼了他。
感受到男人的动作,安长卿眼睛一转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在心里偷偷笑了,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人表面看起来凶恶,但其实细心温柔得很。安长卿回忆前世种种,才蓦然惊觉他曾经对自己的纵容和温柔。他顺势放软了身体偎进他怀里,脸颊微红道:“王爷等会儿……轻一些……”
萧止戈的身体瞬间便绷紧了,他失态地推开人起身,背对着安长卿生硬道:“你不必如此,我不会强迫你。”
说完再不看安长卿一眼,大步出了新房。只是匆忙的步履间,多少泄露了一丝落荒而逃的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安长卿(担心):你们说……王爷他是不想?还是不行?
第3章
眼瞅着人就这么头也不回的走了,安长卿又是气闷又是委屈,还有一丝丝的惶恐。
他废了这么多心思,甚至厚着脸皮主动去就山了,结果却还是拐回了上一世的轨迹——萧止戈仍然没有与他圆房,去了书房睡。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隔天这事就会传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相府三少爷不过是个摆设,新婚第一晚就遭了北战王的厌弃。就连王府的下人,也敢肆无忌惮的在他面前说些风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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