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铺子里搓着手小声说话的人,在看见当先进来的安长卿后下意识地扬了笑容,正想趁机跟王妃说几句话,谁知目光却瞥见了落后半步的萧止戈。众人扬到一半的嘴角顿时僵住,齐齐噤了声。
仿佛一群见到了天敌的鹌鹑,扎着头垂着手,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安长卿嘴角抽了抽,这就是他不想带萧止戈来的原因了。但事已至此,人都已经坐在边上了,再说什么也已无用。安长卿只得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让安福将众人的履历先收上来。
来应征管事的共有十五人,安长卿依次看过这十五人的履历,符合要求的却只有五人。因天衣坊已经出过一次纰漏,安长卿对管事的要求更高了一些。因此最后只有这五人被留下来,由周鹤岚进行考核,再从中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被留下的五人原先还十分高兴,只是在考核开始后,感受着坐在上方的王爷时不时扫过来的冰冷视线,一个个都额头冒汗,连拿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好不容易结束考核,五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是无奈又悲怆的。
——前头几日也没见王爷来,怎么今天就让他们赶上了?吓得他们都没敢跟王妃多说话,实在是倒霉。
高坐上方的北战王并不知道自己遭了人嫌弃,铺子上的事他没插手,此时也插不上话,就坐在一旁,听着安长卿与周鹤岚讨论用哪个人更合适。
两人各有偏向人选,周鹤岚在正事上向来不惧直言,此时即便是面对安长卿,也是据理力争,竭力说服安长卿。安长卿亦是坚持己见,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论,倒是显得默坐在一旁的北战王像个多余的摆件。
萧止戈冷冰冰的目光数次扫过周鹤岚,悄悄抿紧了唇。
争论最后以两人各退一步妥协,两个人都要了,同为副管事,共同经营天衣坊,之后论功行赏,做得更好的那个再提拔成管事。
回去的路上安长卿颇为高兴,今日和周鹤岚的一番争论又启发了他,不仅仅是可以让两个管事互相监督,甚至还可以将培养好的管事调往其他铺子,如此隔两年便调动提拔一批,总比让某些管事长期大权独揽日渐滋生野心来得好。
萧止戈见他坐在马车上都还在琢磨铺子上的事,两道墨眉中间拢出一道深深沟壑:“前头有家糖铺卖松子糖。”
“嗯?”安长卿打住思绪,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萧止戈:“听说好吃,我给你买。”
“听谁说的?”安长卿好奇地问道。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萧止戈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但每次却总能给他买到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下属。”
北战王惜字如金,见他清亮的一双眼终于只看着自己了,眉间褶皱平缓许多:“吃么?”
“吃。”安长卿笑眯眯地瞧他:“王爷跟我一起吃么?”
萧止戈正襟危坐,双手搭在膝盖上,依旧是威风凛凛的模样,此时却毫不迟疑的应和王妃的话:“嗯。”
……
因要去买松子糖,车夫便转走了另一条道,从一条小巷穿过时,却隐约听见压抑的争吵声传来。
“娇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
“是我的又怎么样?”
“你怎么敢?那是我的人!”
争吵的人没注意到另一条道上驶来的马车,犹自压低声音争论着,安长卿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娇莺”二字,他起身掀开帘子,示意车夫停车,然后对安福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另一头看看。
两人还在继续争吵,中年男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若不是你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我早就把人抬进门了。”
“现在正好肚子里坏了我的种,挑个吉日抬进门就是,没准还能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年轻些的男人呼哧呼哧直喘气,半晌才道:“六叔,你莫要欺人太甚!”
被叫做六叔的男人冷笑一声:“跟我抢人,你小子还嫩了点。你还不知道吧?那小浪蹄子的丈夫还没死前就被我玩透了,也就你还当个宝贝……”
两人一番争吵,不欢而散。年轻男子似乎气极了,恶狠狠在墙上踹了一脚,才后一步离开。
看完了全程的安福小心翼翼地退回来,表情怪异道:“是忠勇侯府的吴四公子和六老爷……”
忠勇侯有五个兄弟,却只有一个亲弟弟,行六,人称一声“六老爷”。
而吴四公子,便是忠勇侯的庶子,吴隽书。
安长卿回想起他们争论时提到的娇莺,显然是吴隽书已经知道了娇莺怀孕的事情,而且娇莺肚子里怀的还不是他的种,是他六叔的种。
叔侄俩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就是为了争一个寡妇。
想到吴隽书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模样,安长卿眼中怒火燃烧。这人竟然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和他叔叔通奸的寡妇,害得他妹妹一尸两命,最后竟然还把她扶成了正室夫人。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叔侄争一女,这便是家风整肃的忠勇侯府?
怒火在胸口燃烧着,安长卿咬紧了牙,一字一句道:“找个机会,把这事捅出去。”
他倒要看看,等这事闹出来,吴隽书还有没有脸来娶他的妹妹!
***
或许是连老天都看不惯忠勇侯府的龌龊事,没等安长卿找到机会将事情捅出去,就听铁虎快马来回禀,说城外的尼姑庵被人放火烧了。
这火还是那个疯婆子放的。
“娇莺呢?”
“娇莺当时正好在外头,躲过一劫。”
这可真是要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安长卿略一沉吟,便道:“叫人去忠勇侯府报信,顺便再去报官,务必要把官府的人带过去。”
铁虎领命而去。安长卿又叫了安福备车,亲自去了城外尼姑庵。
安长卿到时,尼姑庵的火势刚刚熄灭,原本还算齐整的尼姑庵被烧得焦黑一片,只剩下断壁残垣。一片废墟当中一个疯婆子挥舞着双手跑来跑去,口中大喊着:“狐狸精死了狐狸精死了,儿啊,娘给你报仇啦……”
周围三三两两的村人在旁看着她,也没人敢上前。
马夫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停好马车,安长卿透过车帘望去,就看见娇莺捂着肚子瑟缩在一旁,看那样子,倒是生怕疯婆子发现了她。
安长卿冷眼觑着她,默默计算着另外两人何时会到。
他正惦记着,就见一辆马车飞快驶来,还没停稳,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就急急跳下马车,嘴里焦急叫着“娇莺”。神情急切,甚至连村人的指指点点都顾不上了。
瑟缩一旁的娇莺一看见他眼泪就先落了下来,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叫了一声“六爷”。
吴六急忙奔过去,小心地将她扶起来,上上下下地瞧着:“孩子没事吧?有没有伤着孩子?”
娇莺捂着肚子,娇怯又畏惧道:“没有,我好好护着咱们的孩子呢……”
话音刚落,就听有一道声音迟疑叫道:“……娇莺?”
娇莺身体一僵,下意识推开吴六。扭头看向喊她的人,脸色几番变化,最终定格成一个扭曲又有些怪异的难看表情:“四、四郎,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占地方的摆件怂怂
怂怂:没买成松子糖(瘪嘴
第24章
吴隽书听到有人报信, 说城外尼姑庵走水,急急忙忙就骑着马赶来了。谁知道竟然会碰见六叔搂着娇莺的场面。目光落在娇莺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之上, 他脸色微沉, 却仍然伸出手温和道:“娇莺,到我这儿来。”
娇莺神情仓皇,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另一只手却被吴六抓住了, 吴六冷笑道:“你要去哪儿?你肚子里还揣着我的种呢,你哪也不许去!”
吴六年近四十的岁数,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他也不是不想不开枝散叶,只是大夫说他年轻时亏空太过,很难再让女子受孕, 原本他也不抱指望了,却没想到娇莺会揣上他的种。
娇莺原本是府里下人的婆娘, 一次吴六偶然间撞上她去给那马夫送吃食, 那马夫矮小丑陋,平日里唯唯诺诺,吴六便起了意,将人半强迫半哄地弄上了床。
从那以后娇莺便多与他有来往。后来某日, 娇莺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说马夫发现了, 要杀了她。那时他正热乎着, 便找了人除去了马夫。想着过段日子风头过了,再把人抬进府里。
只是却不知道这浪蹄子又是什么时候还勾搭上了自己的侄子,没等他把人抬进府里, 吴隽书就先一步把人藏到了尼姑庵去。吴六废了不少功夫才把人寻到。
两人在尼姑庵里干柴烈火,吴六得了趣味,便也不着急把人要回去了。只时常来尼姑庵过上一晚。却没想到娇莺这肚子如此争气,竟然怀上了,吴六算了算日子,就是他寻到娇莺的那几日里中的,是他的种没错。
他心里惦记着儿子,脸色便越发难看,将人拉回来推给下人,道:“把人给我带走,小心着肚子。”
“六叔!”目光扫过周围明显看热闹的村人,吴隽书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想在这儿闹开吗?若是让父亲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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