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光的背脊无力地蜷下,竭力将脸凑到翟九凤跟前。
因为太过用力,血液奔涌地更加厉害,顺着鼓胀的血管开闸般洒落了下来。
混杂着鬼气的血液一滴滴落到翟九凤脸上,仿佛一碗清泉,让她饱受撕裂之苦的灵魂得到了舒缓。她不自禁地喟叹了一声,紧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开来:“凝,凝光……”几不可闻的气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仿佛被风一吹就要破碎的声响,却似一道炸雷贯穿了凝光的鼓膜。
她一颤,紧接着眼泪就滚了下来:“阿凤,阿凤,我在这儿……”颤抖着手,将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住。
因为怕冻着翟九凤,凝光用鬼气沸腾了血液,一股暖气从心底而生,让她濒临死亡的灵魂有了一点点生机:“阿凤,阿凤,你吓死我了。”
凝光靠得越近,身上的鬼气就越凶狠的灌入翟九凤体内,更加之她身后的鬼相还没有散去。
凝光察觉到了,慌忙地想收回鬼相,然就在这时,翟九凤拉住了她,灵魂的撕裂感缓解了一些,让她终于能喘一口气:“别,凝光,你,你的鬼气,让我很,舒服……”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被撕成了两半,又连着筋,绊着丝。断不干净,反而在这种拉锯中,激起分筋错骨的痛楚。直到凝光的鬼气侵入,渊渟岳峙的两半灵魂终于有了交融的可能。
鬼气就像一根针线,将一半魔魂,一半人魂缝补在一起。
交融的地方,灵气与魔气先是相撞,但随后就在鬼气的牵引下慢慢融合成一体。翟九凤舒服地喟叹起来,除了疼痛的缓解,更觉得这两半灵魂完全融合,她便能脱离这天道的控制,很奇怪的感觉,但她确信这是真的。
“凝光,我没事了。”只要靠近凝光,有鬼气源源不断涌入身体,灵魂的疼痛就会偃旗息鼓。
翟九凤缓了过来,反握住凝光的手掌,借着她的胳膊坐了起来:“凝光,你又杀人了?”
凝光点了点头,没有掩饰:“他们要杀我,还要抢蜃城,我自然不会由他们离开。阿凤,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个模样不像是魔气侵蚀。”
翟九凤皱紧了眉,眼中也是一阵不解:“我不知道,这若不是魔气侵蚀,我的灵魂中又怎么会有魔气?可若是,那我现在就该入魔了才对,我不会如此清醒。而且凝光,你知道吗?就在魔气爆发的一瞬间,我在灵魂中察觉到一股窥视感,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但又不知道是谁,通过什么方式。”
“但你的身体里没有任何问题,除了这股魔气。”
又是这样,陷入了一个死胡同。她二人互相看着,谁也不知道该怎样出去,沉默了良久,是翟九凤先叹了口气:“算了,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既要算计我,就不会永远藏在暗处的。
凝光,我们先去找巫墓地图和魔界通道吧,你杀了这么多人,外头等着的一定知道。他们定是要闹翻天了,说不准现在,就在想办法怎样关闭落宝之地,我们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还是早些出去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感冒,鼻塞不是大问题,最痛苦的是,鼻子擦得好痛。满地打滚,o(╥﹏╥)o
☆、情调
要找魔族通道, 是为了调查蚩尤后人, 找到钥匙, 拿出祖巫身躯。而巫墓地图, 则是为了让凝光的魂魄能顺利融入祖巫的身躯。
那本书,翟九凤虽没有细看, 但这一点还是记得的,祖巫的转世后魂魄若想顺利与身躯融合, 势必要去巫墓祭坛。
翟九凤很清楚, 是以, 也没有再多磨蹭,拉着凝光出了蜃城。
落宝之地, 确实是一个十分神奇的地方, 这一会儿功夫,方才满地的尸骨与血腥气就尽数被浓雾洗净了。空空荡荡的远古战场中,就只剩她们两人和早不知道走去哪儿的禅宗女修。没有人再占据名额, 翟九凤便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她四处望了望,一眼就看到了失去残魂的漆黑魔骨。
人的皮囊, 乃至于骨骼的保存程度, 全靠着灵魂里那点儿精气神撑着。在有残魂的时候, 这抔魔骨亮地几乎能自发出光来,一眼看去便将人的视线牢牢攫住。
可就这一会儿工夫,当那魔魂被翟九凤吞噬以后,魔骨便以摧枯拉朽之势颓败成一片。
黯淡无光,散发出上了年头, 仿佛一碰就会碎的陈腐气息。而他手中的细细权杖,也终于在忍耐了千万年后,暴发出喧宾夺主的魔光。
——魔器现,鬼相出,落宝之地哀鸿遍野,通往魔界的密道终于姗姗来迟地脱下了隐身衣。
这是原书里的一句话,现今,虽然因为翟九凤的介入,剧情有些歪曲,但大方向仍是不变的,她们要找到魔器,才能在之后的天地异象中,引得魔界密道现出它的真身。
翟九凤又看了几眼那个权杖,推了推凝光,朝前走去。
“凝光那是魔器吧,我好像在神州志里看过,这叫……叫什么落魂杖。”
凝光点了点头,手牢牢地扣住了她的五指,心中脱缰的恐惧,虽在翟九凤的安抚中平定了下来,可那点儿七上八下的忐忑,却仍保持着余韵。
凝光道:“这是落魂杖,是万年前一个血魔的本命法宝,阿凤,你想要它吗?”
翟九凤应了一声,说:“既然看见了,不带走也可惜,我瞧着我的模样,怕是以后入魔道了,我们一个是鬼修,一个是魔修,倒是比以前更般配了不少。”翟九凤笑了起来,微微弯起的眉眼抖落了融融暖意。
凝光心头一颤,一圈圈涟漪无风自动,荡得她心头痒痒,忍不住就凑近了跟前。
她不羞不躁,大大方方地亲了亲翟九凤的眼睛,一只手从后脑滑了过去,扶住她一侧的脸颊,按到自己嘴边。
翟九凤缩了缩脖子,但伤病刚愈,气力着实不济。这一下不仅没能挣脱,反而在凝光的唇上蹭了过去。漫长而温软的触感,从眼睛滑到了额头,仿佛一簇小火苗,从这道轨迹开始,慢慢烧透了整张脸。
“凝光,你别闹了,我们先做正事。”翟九凤眼睫颤了颤。
凝光没反驳她,但心中却在想:大概所有事情,都比不上亲近她师傅来的正经。
翟九凤在她手臂中挣了两下,紧贴的身躯摩-擦出火花,让凝光的背脊都绷直了。她微愣了一瞬,呼吸有些紧。
而趁着这个机会,翟九凤就像一条小鱼苗,落荒从她指尖逃窜了出去。
翟九凤朝前一蹿,脚步不知是羞涩还是欢喜,一点儿没有往常的文中,微微有些蹦跳。
大红的衣裾在她鞋跟起伏,就像一明一灭的火苗,扯得凝光的心都飘上了半空。凝光忍不住笑了笑,显而易见的温柔浸了满身。
“阿凤,你跑什么。”几步追了过去,将她扯了回来。
一低头,就看见翟九凤偷偷摸摸地抬眼看她,脸很红,一双眼睛也润着水色,怯怯闪躲的目光就像海中的游鱼,狡黠而灵动。
凝光盯了她一会儿,好似咂摸出了什么,伸手勾住了她的下巴,掰向了自己:“阿凤,你这是欲拒还迎?”
翟九凤抿了抿嘴,着实被她的不要脸震惊了。
她把脸皱成一团,一巴掌糊在了凝光的正脸上:“我需要吗?我用得着对你耍手段。”
凝光觉得她说的很对,自己确实是太高看了自己。
作为一只肉食动物,她每天围着自家的小肥兔子,时不时伸爪子撩一撩,不能太轻,又不能太重,唯恐把小兔子放跑了。她活得一点儿威严都没有,但这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凝光默默地盘算着心中的念头,九曲十八弯,弯弯到头都是缴械投降。
也索性,她是在心里想,要是让翟九凤知道,她在凝光心中,就是只又软又弱的小肥兔子,怕是亮出了爪子,挠她个遍地开花。
毕竟,她总以为,自己作为师傅的威严树立得正儿八经,只是因为喜欢凝光,才容得她蹬鼻子上脸。
二人各怀着心思,但又默契的认为,对方与自己所想一样,在这臆想的和谐中,战斗的小火苗还没升起,就可怜巴巴地浇灭在纵容里。
翟九凤拖着凝光往前走,到得白骨山脚下,她就没有方才的气焰了。
一本正经地转过身,在凝光腰上推了一把,严肃而认真地说:“你去取吧,我怕又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
翟九凤活了多年,从未看过这么多白骨,小心肝瑟瑟发抖,抖得那样明显,除了她自己,谁都瞒不过。
凝光心里如明镜似的,她师傅胆小,跟兔子一样小,但她并没有拆穿,从善如流地飞上了白骨山,站定在魔骨旁边。
凝光握住了落魂杖,因为无主,这魔器也没有多大抵抗。
那细微,不足估量的反应,被她身后的鬼相一吓,登时就瑟缩进乌龟壳中。
凝光没有遭到任何阻碍,轻轻松松地就把落魂杖拿了出来,失去最后的滋养,那魔骨轰得碎成一片,成为这皑皑骸骨中的一员。
“阿凤,落魂杖。”飞回了地面,把手摊开在翟九凤面前。
凝光的表情板正,好像一点儿没发现她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