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论如何挣,凝光身化鬼道总是不争的事实,不管她是因何缘故修习鬼道,既是被发现了,便要受九道雷罚。
这是整个修真界的铁律,纵然天神下凡亦无力更改。
翟九凤已不指望能逃过一劫了,只希望能代徒受过。凝光才金丹期,纵有鬼道傍身,在那天罡正雷之下,也绝无生还的余地。而她,好歹是元婴后期,也许,也许还有那么点儿机会,看见雷光湮灭的终局。
翟九凤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上,寂静得如同死了一般。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绝望,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在等岳青峰。
她这个师兄,早就窥探了天机,认定只有她才能弱化凝光的凶性,既是如此,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
翟九凤深知这一点,这才将责任揽来,以助凝光逃过一劫,
果不其然,瞧见她这般模样,岳青峰也跟着跪了下去,他极力游说掌门道:“九凤虽有罪,然这一切的祸源却是千岁,您若不分青红皂白,行此重罚,只怕难以服众,不若这样,由九凤代徒受罚,再亲自废了她的鬼道,至于剩下的四道雷罚,则由罪魁祸首千岁受之,您看如何?”
说这话时,岳青峰稍稍放出了一点儿威压。
作为门中最强者,他的话掌门自然会考虑,而受威压所迫,其他长老亦无人敢反驳,所幸,此事虽有些变通,却无伤修真界铁律,掌门便也应允了下来。
“青峰说得也有理,九凤,那你便去刑堂领罚吧,至于你徒儿……”
岳青峰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我会将她压去梨山,掌门请放心。”
纵然是这样定下,凝光也不愿让师傅受罚,她用力挣扎了起来,张口便要说话,却被翟九凤一手刀打晕了过去。
她摸了摸凝光的脸,小心翼翼地将她交到岳青峰手中:“师兄,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我也是为了自己。”将凝光接了过来,双手交错时,偷偷将一个防御法器递给翟九凤:“师妹,好好活着,这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翟九凤去领罚,岳青峰则压着凝光去了梨山,还未到半途,凝光便醒了。
她自知自己走不了,便干脆放弃了挣扎,只是在飞剑上调了个身,遥遥望着刑堂的方向。那里有雷光闪烁,似乎还有破碎的嘶喊混在风中冲撞了过来,细若游丝的声音,似绵绵金针密不透风地扎在她心口。
“阿凤……阿凤……”
“你叫她什么?”听见凝光的声音,岳青峰板起了脸,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凝光:“她是你师傅!长幼尊卑可懂?岂容你随意唤她名字!”
凝光看也不看他一眼,冷笑着说道:“长幼尊卑算什么东西,早晚有一天,我要站在最巅峰,将那些世俗礼教,阴谋小人尽数踩在脚下,我要这天地间再无一人敢欺我阿凤!”微微抬起了下巴,逼视岳青峰。
凝光修为虽低,然自有一番慑人气势。
岳青峰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竟被这灼灼冷光迫得别过了脸去。
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凶神命不该绝,性子又固执地可怕,除了天枢星入命盘的翟九凤,想是无一人能治得了她。
先前,将她留在师妹身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却未想到,她尽生了如此龌龊的想法!
岳青峰皱了皱眉,被气得半晌没说出话来,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他一甩袖,义愤填膺地道:“她可是你师傅!你怎能对她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今日,我若不教训教训你,真是枉为你师门长辈!”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哼哼哼~你们猜猜,我徒儿会说什么~
感谢默默无语,柒零,浮生☆静小宝贝的雷~举高高。
我要声明!本宝宝是要翻身做攻的人,你们不能欺负我~手动卖萌 = ̄ω ̄=
☆、转变
岳青峰本是想要教训凝光,然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凝光却蹙着眉望了过去。
她脸上有几分困惑,不解化作了水雾笼在眼中,让那双一贯清冷的凤眸都柔和了许多:“我师傅待我好,我便要她一辈子在我身边,这有何龌龊,你为何非要将我们分开?莫不是你觊觎我师傅?若是这样,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绝不允许我师傅从我身边离开!”
在岳青峰的印象里,凝光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成熟,他本以为,她会把自己的心思摸得透透彻彻,却未想到,于感情之事,她却是这样懵懂。
说来也是,连她师傅都算不得多明白,作为徒儿,凝光又岂能轻易识得自己的心。
想到这里,岳青峰也住了口。
——既是不明,那他便不必点破,也许以后去外头转转,见的人多了,这份心思尚未见光,便自然而然地淡了下来。
岳青峰道:“我并非觊觎你师傅,只是你太过黏着她,只会惹她生厌,所有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你师傅亦是如此,你若真的为她好,不若学着独立点。”
听他说完,凝光却冷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想分开我们,我是决计不会离开我师傅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凝光一向有主见,除了她师傅,谁的话都不肯听。
一路上,饶是岳青峰说干了喉咙,她也不为所动,瞧见梨山到了脚下,凝光象征性地行了个礼,便冷着脸跳下了飞剑。
素色的衣裾在风中狂舞,拉扯出凌厉而固执的线条。
“孺子不可教也!”白费了一路力气,岳青峰也恼得不行,他愈发得想揍凝光一顿。然不管他怎样想,凝光却全都不在乎。
她跳下了飞剑,踏着梨枝而行。
五年前,也是这样梨花漫天的时节,只那时,尚有红蕊点缀,不似今日这般,苍白的花瓣扑扑簌簌落了满地,徒添满山悲凉。
凝光站在路的尽头,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温柔浅笑。
她自是不愿伤害师傅,可偏偏因为她,师傅的双手被鬼气灼伤,现下还要受雷罚之刑。难道她当真为天道所不容么?即便是费劲了心思想要护在身边的人,也因为她的缘故受尽了磋磨。
凝光无比愧疚,可要她放手却已是万万不能的事情了。
占有欲不知从何时起,等她发现时,已如瀚海深沉无穷。这一辈子,即便是拉着师傅一起死,她都不可能放开。
只是,这是她连违抗都舍不得的师傅,又怎容得旁人随意摧残。
到底是她太弱了,若她能再强一点,强到修真界再无一人是她对手,强到连天道都要畏她几分,那这世上又有谁敢欺辱她师傅!
凝光用力握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割开肌肤,刺穿血管。有血顺着掌纹蔓延,顺着颤抖的骨节滴落下来,一滴一滴,在寂白的梨花上开出了一朵红莲。
凝光站在路的尽头,遥遥地看着上山的路。
她从清晨等到傍晚,再等到月上星移,才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红袍曳地,迤逦而来,带着她的心脏,缓缓归于胸膛。
“师傅……”
“我回来了。”即便有玄武甲,翟九凤依旧受了重伤,衣袍之下,背脊血肉模糊成一片,鲜血像是怎样都流不尽一般,一层一层濡湿衣衫。其实,她早就受完刑了,只唯恐徒儿担忧,这才拖到夜深浓重之时,回到了山上。
“夜深了,我们回去休息吧。”状若无事地揽住徒儿的肩,缓缓往楼里去。
她的指尖冰凉成一片,隔着衣锦刺穿了凝光的骨头。
她再也忍不住了,将师傅的手放到颈边,顺势打横抱起:“你又何必瞒我,你以为在这座山上,你能隐藏到何时,是我害了你,我一定要补偿的,可我现下还要照顾你,这双手不能立刻就斩去。
师傅,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往后若有谁再敢欺你,我就杀了谁,天道要阻你,我便毁了这天,我定会让你这一辈子都自由自在的,你只管放心便是。”
分开了大半天的时候,凝光就变得不一样了,愈发的强硬起来,戾气也毫不遮拦。
果真是主线剧情不可挡,祖巫就是要灭世的人,不管怎样扭转,到底是往这条路上走了。翟九凤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但又为暂完不成任务感到欢喜,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便让她不知道是该劝,还是该放纵。
翟九凤嘴张了张,半晌没说出话来,而在此时,凝光也开始往楼里走了。
她身材纤瘦,然力气却着实不了,双手稳稳当当地托着翟九凤,暖融融的怀里散发出阵阵冷香,让失血过多的翟九凤,有些困顿起来。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在山风中吹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体愈发凉了,忍不住往徒儿怀里缩了缩。
睫羽如倦鸟般停止了振翅,蜷缩在花枝上,一动不动。
凝光抱着师傅回了屋,本是想用避尘决除去她身上的血渍,然那鲜血却怎样止都止不住,汹涌而出,沾湿凝光的双手,濡湿床榻。
“师傅……师傅……”瞧见翟九凤这般虚弱的模样,凝光也慌了神,她的呼吸仓皇急措,纠缠着冷空气灌了满肺,让她整个人都被冻结了起来。
她急急忙忙掏出了止血伤药,然打开瓶盖才发觉尚未解下师傅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