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两人小别胜新婚,亲亲热热腻歪了半宿,又让他的这点担忧,随着汗水蒸发了。
累积了数日的不得劲,终于得到满足,景骊神清气爽埋头大睡,卫衍睡了一阵却突然醒过来,闭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往身边摸了摸,想摸摸看小皇子有没有半夜里睡得热了踢开被子,待摸到皇帝宽厚的胸膛,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今夜睡在他身旁的人,早就不是小皇子,而是皇帝了。
想来那些伺候小皇子的人,得了他日间的叮嘱,应当会记得夜间起来查看,帮小皇子压好踢开的被角,卫衍想是这么想,却没有了睡意。为了不惊动旁边熟睡的皇帝,他没有动弹,就这么睁着眼睛,慢慢等待天明。
“这是怎么了?”
景骊将卫衍身上被他扯得有些散乱的衣襟理了理,拉到腋下,打了个端端正正的攒花结,正在享受早起时为心爱的人穿衣系带的乐趣,不过看到卫衍眼底的青色眼中的血丝时,他的面色很快沉了下来。
他昨晚因为心中有愧,一点坏心眼都没敢耍,平日里所有为难人的手段,都抛到了脑后,直将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安稳歇下,为什么一觉醒来,卫衍却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臣有点认榻,换了个地方,一时没睡好。”卫衍低垂着眼帘,轻声回话。
认榻?和卫衍同榻共枕了这么多年,他怎么不知道卫衍还有这么个毛病?
闻言景骊更加不悦,却按捺住没有发作出来。
当卫衍不敢看着他的眼睛说话时,十有八九是在说谎话,如果是景骊有理的时候,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稍微有些理亏,不想和卫衍继续纠缠,就没有揭穿他的谎话。
“那就再歇一会儿?”君王的心胸要像天空般宽阔,心爱的人要和他闹别扭,他当然要大度包容,景骊努力按下心头所有的不悦,非常体贴地询问,并且对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拥有如此宽容大度的胸襟感到非常满意,却没有发觉只有在他理亏心虚的时候,他对卫衍的宽容度才会变得这么高。
“不妨事的,过两日臣就习惯了。”
卫衍低声回话,视线始终在皇帝的手指上打转。皇帝的手指很灵活,会将他凌乱的衣物理整齐,会打他永远学不会的攒花结,会……卫衍暗中寻思,好像这世上没有皇帝不会做的事。他还在胡思乱想中,皇帝突然伸手揽过他的脑袋,将他按在怀里。
“卫衍,朕和你,两个人好好地过安生日子,再也不要为点小事闹别扭,好不好?”
皇帝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似乎对他们之间时不时地闹别扭,非常头痛却无可奈何。
“臣和陛下自当好好地过安生日子。”卫衍展开手臂,紧紧抱住皇帝的背部,纵使有些话是皇帝不喜欢听的,但是他却不能不说,“但是,陛下是人子,臣亦是人子;陛下是人父,臣亦是人父。既为人子又为人父,有些责任就不可推卸,有些事情就必须去做。这些话臣知道陛下听着就觉得不耐烦,但是臣没法当作看不见,就算陛下因此厌弃臣,臣还是会规劝陛下去做该做的事,否则臣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过安生日子。”
卫衍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景骊就算再想把卫衍先前规劝他的那些话,全部当作耳边风,吹过就算数,也不得不歇了这个念头,他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诺:
“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必会做到,该怎样教养诸皇子,等朕琢磨出了一个详细的章程,再和你细细分说。”
景骊这次总算没有哄卫衍,过了几日,他就拿出了这个详细的章程。
很快,咸阳宫中多了几位景骊平时很看不上眼的“酸儒”太傅。所谓“酸儒”,其实是景骊对他们暗中的评价,对方酸不酸不清楚,景骊对他们的万般感受,完全体现在这个酸字里了,其实就是那种方正不阿认真较劲不懂变通经常让景骊非常头痛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景骊平日里既看不上眼,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因为这些人比卫衍还要让他头疼,毕竟卫衍和他较劲的时候,他可以装疯卖傻拖延敷衍做小伏低软硬兼施,或者干脆让卫衍专注于别的事,顾不上找他麻烦,而这些人一旦招惹上了,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虽然都是些麻烦人物,但是他估摸着用来教育皇子绰绰有余。先知做人,再懂变通,方为树人之道。对于他的这个想法,卫衍自然满心赞同。
遴选新的太子太傅只是第一步,第二步的重任则是落在了景骊自己身上。每日皇子们的功课,在太傅们批改后,都会被送到他的案前御览,每隔五日景骊会在昭仁殿召见诸皇子考校他们的功课。
虽然皇子们的教养大业不可轻忽,但是皇帝毕竟国事繁忙,闲暇的时候并不是太多,对于这样的安排,也算差强人意,卫衍终于不再对此多话。
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在皇帝榻上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能抚平皇帝心头的那点郁气,这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皇家秘闻了。
弘庆五年的冬天,很快过去了一大半,卫衍依旧按照他以前的习惯,巡查皇宫防务的时候,从咸阳宫门口过而不入,深宫中的那位小皇子,自那日被送走后,就不曾在他嘴里提起过,只在半夜醒来时,他才会担心小皇子踢掉的被子,有没有人帮他盖上,会不会着凉,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不过他也只是躺在被窝里想一想,什么多余的事都不敢去做。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他做了什么,恐怕眨眼间就能传遍整个后宫,也会传到他身边安睡的皇帝耳中,一个不小心,恐怕又要引发一轮风波,若真的因为他的缘故,让小皇子从此见弃于皇帝,就是他的罪过了。
天子家事,圣心独裁,就算是他,也不敢插手其中。
“滁州的密报还不曾送到?”
最近这段时日,皇帝不停地追问滁州来的密报是否已到,只追问得那位负责密报往来的暗卫统领胆战心惊背后冷汗直冒,每日他回禀还未到时,就听到皇帝的语气冷下一分,他不禁要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到这份密报到京,在派出了五队人马催促后,早些时候,他终于得到了这份密报到达的确切时辰。
“臣已收到确切消息,今日午时必到。”
“好。”
虽不曾抬头,听到皇帝的声音,那统领就知道,皇帝此时的脸色,必如那冰雪遇晴日,瞬间融化了。
“传朕的口谕,命永宁侯午时入宫见驾,再命御膳房加几道菜,小厨房多置几道点心。”
那位统领一直以为皇帝这几日是在等滁州方面的重大消息,他估摸着朝廷或许有什么大动作,皇帝肯定还有别的话要交代他,岂料皇帝在确认了密报到达的时间后,就开始对内侍吩咐不相干的事情,除了命他密报到了立即送上外,再无其他命令,搞得他一头雾水,实在想不明白这份密报到底有什么玄机,未到时让皇帝急成那样,真的要到了,却是另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过暗卫密报,向来是专匣递送,皇帝亲启御览,就算他再好奇,也不可能知道这份密报到底有什么玄机。
很快,对皇帝的命令摸不着头脑的人,就多了一个,那就是身在近卫营驻地办公的卫衍,他收到皇帝命人传达的口谕后,也是一头雾水,明明早晨才分开,皇帝为什么突然命他午时入宫见驾?
他以为皇帝有什么急事,不敢多做耽搁,稍微做了一下安排,就随来人入宫了。
到了宫里,他发现皇帝并没有在处理政事的昭仁殿,而是身处寝宫,他的心中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皇帝这么着急地命人召他回来,不会是为了让他陪皇帝一起用午膳吧?
虽然心中有了这个预感,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皇帝会这么无聊,不过等他随着来迎他的内侍踏入用膳的偏殿,看到皇帝端坐正中,见他进来对他微笑时,他突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皇帝笑意吟吟殷勤伺候,卫衍就算再生气,也强忍着没有爆发。不过他真的很想摇着皇帝的脖子问一声,臣忙得恨不得多长几只手,陛下您为什么可以这么闲,闲到只是为了顿午膳,就把臣召回来?
“别生气,别生气,朕没有无聊到为了顿午膳,就把你召回来,看了这个,朕保证你不会再生气。”景骊当然知道卫衍已经是在爆发的边缘,等到午膳撤了下去,他不敢再卖关子,赶紧把手中的宝贝信封奉上。
卫衍接过来时还有点疑惑,看清信封上的字迹后,他却愣住了。
家书,竟然是他家敏文送回来的家书,信封密封着,他拆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好不容易拆开了,他将书信拿在手里,一字一句慢慢读下去,恨不得把这些字全部印到心窝里。
景骊看到卫衍接到家书后激动的模样,心中就得意起来,早知道卫衍这么容易讨好,他早就应该这么干了,等到卫衍翻来复去念了好几遍,他的得意几乎要满溢而出了。他估摸着以后让卫敏文每月送封家书回来,卫衍应该就不会再想着那个死皮赖脸的臭小子,以至于半夜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