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田太医对皇帝行礼后,出去开方子了,卫衍可怜兮兮地望着站在榻边的皇帝,弱弱开口,眼中俱是祈求。
“朕出去看看。”景骊不敢保证自己一定拿田太医有办法,卫衍的身体还要靠田太医调理,而且卫衍的这种行为,也合该被教训,他可没底气和田太医因这种事翻脸,只好勉力去一试。
外殿中,田太医龙飞凤舞,很快就写好了药方,呈上来一看,果然,还是一个温和的调理方子,只是那黄连,足足比昨日的剂量多了一倍。
“把黄连去掉吧。”景骊手执药方,沉吟片刻,直接开口了。
“陛下,良药苦口。”田太医不卑不亢地回话,丝毫没有修改药方的打算。
“算了,朕都不和他计较,田爱卿你就放过他好了,朕回头会好好说说他。”显然,比起欺君之罪来,欺骗太医只能算是小错。
“陛下,是药三分毒,对于侯爷这种没病装病拿药吃着玩的行为,一定要狠狠教训,他才能记得牢,陛下不该纵着他。”对于皇帝明知永宁侯的那点小花样,却依然对他无端纵容,田太医很是不满,不过在皇帝的坚持下,最终,他还是改了药方。
卫衍的各种毛病,有很多是皇帝直接惯出来的,还有一些则是本来就有,到了皇帝身边才变本加厉的。本来以正常人的经历,年少时的种种毛病,随着年岁增长、阅历增加、身份改变都会在不知不觉中纠正过来。
但是卫衍碰上了皇帝,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管头管脚和无边宠溺双管齐下,愣是把个好好的大人,惯出了无数孩子毛病。
卫衍在外几年,经历了诸多事,回来后行事明显有了十足的长进,田太医本以为他的种种毛病都痊愈了,现在看来,只要有皇帝在身边,他痊愈的那些毛病,保不准就有复发的时候。
此时的事就是明证。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拿装病耍着玩?皇帝则更好了,明知他在装,还要做出深信不疑的模样,还顺手帮他去解决那些他没法解决的麻烦,果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那么,陛下可知,侯爷这次打算病上几日?”如果永宁侯打算长期病下去,田太医考虑着,是不是该找个由头,请假一段时间。
有永宁侯这么个在他的精心诊治下,依然长期没有起色的病人,简直是有辱他的名头,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当下,他就决定,如果皇帝打算纵容永宁侯长期病下去,他就走得远远的,来个眼不见为净。
“这个,到了万寿节的时候,也该痊愈了吧。”景骊虽然是在纵容卫衍,但是也不会真的一直纵下去。
卫衍病个三四日,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若是真的长期病下去,到时候动静可就大了。惊动的人一多,难免会有些事端出现。
于是,在某个“病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的痊愈日就被皇帝私自决定了。
万寿节离今日也就三天时间,还在田太医的接受范围内,他就不再操心这件事,由着这两位主,自个儿慢慢折腾,很快行礼告退了。
田太医这边搞定了,景骊自然要去邀功请赏,卫衍一时付不出,平白无故又欠了皇帝无数债,再加上驴打滚利滚利,恐怕他要是继续病下去,这债只会越欠越多。
不过卫衍还没有达到目的,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欠下去。反正债多不愁,实在还不上的时候,他还有闭上眼睛装死这条路可以走。
就算皇帝要债要得再狠,到时候肯定也狠不下心来,往死里作践他的身体。
第十七章 心如磐石
古人有句诗, 很好地形容了史上那些帝王美人的风流韵事:“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可惜,卫衍的容貌离美人实在是有点距离,否则的话,以他们那几日的荒唐行为, 史书上恐怕又要添上美色惑主昏君误国的浓浓一笔。
虽说男人的容貌与女人的姿色,很难相提并论两相比较,不过平心而论, 卫衍也就相貌齐整中人之姿, 最多板着脸的时候, 扮扮冷酷来骗骗涉世未深的小女子,真要接触下来,就会知道他这个人实在是无趣得紧, 非亲近不到某种程度,是看不到他骨子里的风情。
景骊虽然时时有微词,常常会腹诽, 早就做出了上述评论, 对旁人影射卫衍是以美色邀宠嗤之以鼻, 如果说还没有他俊美的家伙,也能被称作“美色”的话,那么“美色”这二字,未免太不值钱了一点。
当然以上种种,都不妨碍他情人眼里出西施, 怎么看都觉得卫衍顺眼, 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火, 而让他上火的人,还只着了件中衣,躺在榻上装出一副病弱的模样,软语温言浅笑依依,只看得他更加食指大动。
忍耐是一种非常美好的品德。不过在卫衍面前,景骊的自制力一向就不怎么样,再加上卫衍现在是有求于他,根本就不敢拒绝,如此一来,这几日他们两个实在是身体力行地实践着那句古诗形容的状况,甚至比起那些耽于美色的前辈来,景骊不但是夜夜春宵,连白天也很不老实,动不动就要滚到榻上去。
幸好卫衍是在装病,要是他真的病了,这几日下来,恐怕连小命都要交代在皇帝手里了。饶是他无病无痛身体健康,也吃不消皇帝日日夜夜求欢,时时刻刻发情,这病他实在不敢再装下去了,只想着能找个由头,从这榻上爬起来。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世上更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到了这个时候,就算他不想再继续病下去,也由不得他了。
皇帝对他一叠声说自己已经没事了的话置若罔闻,只说他还病着需要静养,整日眼都不错一下地守在榻边,不准他挪动半步。
田太医竟然非常难得地在这个紧要关头,学会了秉承圣意为君分忧,把脉以后还拿诸如“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之类的话来消遣他,直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没奈何,卫衍只能继续“病”着,扳着手指头数着更漏声,日盼夜盼万寿节能够早日到来。万寿节那日,无论是皇帝,还是他,都不好随便缺席,否则就会惊动无数人。这个道理,皇帝懂,卫衍也清楚。
卫衍本来以为万寿节的前夕夜会很不好过。以皇帝这几日的兴致,免不了要把他煎熬两三遍才肯罢休。出乎他的意料,就寝后,皇帝仅仅是亲了亲他,就把他搂在怀里安安稳稳睡觉。
皇帝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卫衍却始终没有睡意。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
记忆中很多前事早已模糊,有些事他却始终记得很牢。
这些年来,皇帝对他的心意,他不是不懂。他对无数人说过,不需要担心,皇帝待他极好,但是,他却没有对皇帝说过任何浓情蜜意的肉麻话。
倒不是他不愿说,觉得太肉麻不好意思说固然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觉得说不如做,说得再好听,如果做不到也是枉然,更何况,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用那些赘言来保证,彼此都应该明白对方的心意,就这么浑浑僵僵地过了一年又一年。
现在想来,也许皇帝内心深处一直很不安,才会起了这样的念头,才会每次有了争执就要到榻上去解决,不是因为欲望,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确认,他确确实实在他怀里。
这个名分,说是说为了不委屈他,其实,是皇帝想要一个保证吧。
“怎么还没睡?快睡,明天有很多事要忙呢。”
景骊迷迷糊糊之间,发现卫衍还醒着,咕哝了一句,替他压了压肩头的被子,又摸了摸他的肩,确定他没有受凉,才重新搂住他的腰。
卫衍看他闭着眼睛顺手做这一切,不知道怎么回事,一霎那心中竟然有些发酸,反手紧紧抱住他的背,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
“怎么了?”
景骊问了几声,怀中的人就是不吭声,反而将他越抱越紧。
景骊的那点睡意,很快就跑到了九霄云外,他以为是这几日他要得太狠,惹恼了卫衍,就放软了声音小心哄他,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诸如以后再不会这般胡闹的谎话。
“陛下,臣以后再不会提娶妻之事,没有绿珠,也不会有旁人。”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没有办法面面俱到,不负所有人,只能保证不负他最不想负的那个人,“臣这一生都会伴在陛下身边,不离不弃,携手到老。陛下尽可放下心来,不要再有别的念头。”
卫衍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是让景骊大惊失色的话。
“朕并不是在用那个要挟你。”他没有想到卫衍会说这些话,更没有想到卫衍会用这件事作为交换条件来让步。若是平时,卫衍说这些话,他高兴还来不及,但是现在和那件事牵扯在一起,就相当不妙了。
要是卫衍误会他,觉得他说要给卫衍一个名分,只是在以之为条件要挟他,不让他娶绿珠,那他可真是弄巧成拙了。不让他娶绿珠是一回事,不想再让他受委屈,想让他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是另外一回事,他的本意绝没有那么卑鄙。
“臣明白的。”
“朕不是那个意思……”景骊拼命想解释,却发现自己一开始何尝没有让卫衍从此绝了娶妻的事这个念头,更加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