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
“后来过了月余,便自己好了。”
“那也未必与这碑文有关,”枫阵道,他记得刚看那东陵碑时,并无异样,只是写到一半,才觉情绪激荡,上回颜颐舞剑之时,亦是如此,也许他这身体本身就受不得刺激。
“也许吧。”
☆、第 9 章
几人又谈了一阵,新上的酒壶空了,顾徽觉得还不尽兴,又想邀两人去顾府,听闻两人这几日一直住在顾府,直叹不能早几日归来。
当晚,顾徽拿着酒壶敲开枫阵的门,想邀枫阵月下饮酒,被隔壁赶来的颜颐阻止。
“医师说蕴容这几日不宜多饮酒。”
那位就说过几句话的老医师又被搬了出来。
“那就不喝,”说着,顾徽让仆人将酒收起来,接着道,“我有一些书道上的问题想请教蕴容兄,不知蕴容兄愿不愿赏脸?”
白日,颜颐报出了顾徽的刀名,却不意味着顾徽是个武夫,相反的,顾家文人居多,顾家的刀也是文人的刀,用来刻碑文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顾家刻的碑文能体现书者的心情,最好的保留书者的原意,许多家族和顾家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其中就包括以书道闻名的枫家。
枫阵回去后马上就查了书,看到这一茬,心中后悔不已,颜颐都能认出顾徽,没道理他这个枫家的人不知道。
顾徽也许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但会怀疑他的用心,还好顾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可是给两家拉了仇恨。
发生了白天的事情,枫阵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顾徽也不是随便找的借口,顾家刻碑,也善书,遇到懂书之人,自然要讨教一番。
枫阵刚来这个世界时虽不知所措,但在枫家熏陶之下,加之原主长久的练习,他倒是学了不少,两人秉烛夜谈,始有相见恨晚之感。
次日,顾徽本想邀枫阵到附近爬山,却得知前几日刚堵住的河堤被冲垮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人就跑了。
接下来几日,枫阵一直寻思着告辞离开,离开之前,先告知顾徽一声,可顾徽忙得都看不见人影,枫阵连续几日都等不到他,便问了所在。
顾徽本就不胖,几日不见,人又消瘦不少,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见到枫阵两人,勉强露出笑意。
枫阵刚欲出口的告辞之语就变了,“季乱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今年雨势比以往都大,河堤已经拦不住了。”
枫阵想起前人的治水之策,便道,“那改道如何?”
“附近的河都淹了,没法改,”顾徽叹道。
“水患如此严重?”
顾徽没接话,而是带着枫阵和颜颐两人来到水患泛滥之处,那里农田尽毁,房屋残破,他们脚下本是一条泥道,如今滚滚河水奔流而过,河水上漂浮着牲畜的尸体,还有没能逃脱的百姓,景象惨不忍睹。
“现在只能将百姓迁出,等大水退去,”顾徽说这话的时候,透着无奈。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事情?”枫阵认真道。
“你?”顾徽意外。
“还有我,”颜颐道。
“两位有如此好意,我这倒真是缺人。”
顾徽说完这话,就给两人分派了任务,枫阵整理登记水患后的损失,颜颐则被派去管理灾民。
枫阵的任务很繁琐,但也较简单,颜颐就比较惨了,大多数灾民还算好管,但有不少灾民带头闹事,颜颐本是端方君子,饱读诗书,哪见过有人把各种器官挂在嘴上的。
刚开始,颜颐还想以理服人,后来,再说,直接按律令处置,处置了几人后,那些人也就安静下来。
几日后,灾民暂时脱离危险,疫病也及时控制住,这几日天气都很好,暂时没有下雨的迹象,大水也渐渐开始退去。
看到这些变化,枫阵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抄写登记的速度也更快了。
他还记着今日顾徽离开前说的话,“等晚上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为了这句话,他也要早点完成。
傍晚,颜颐回到营中,枫阵正好抄录完,“季乱可跟你一起回来了?”
“他一人先走了,怎么?他没回来?”
“他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可能是去买吃的了,”枫阵道。
颜颐:“……”
两人坐在营中一边聊天,一边等顾徽,可当天色渐黑,顾徽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我出去找他,”枫阵心中不安,实在是坐不下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带着几个护卫出门,经过一片林子,林中传来武器相接的声音,这个时候,这种地点,几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等他们赶到之时,便看见顾徽被人团团围住,原先保护他的护卫全都倒在地上,他身上也布满了刀伤,若不是求生的意志支持着他,他也和那些护卫一样。
而那些围杀顾徽的人见救兵到来,一人大喊,“快杀了他。”
那些人纷纷举剑,要将顾徽当场解决。
顾徽已经不剩多少体力,眼看着剑刃袭来,只能勉强挡掉一部分,剩下的剑刃没能砍到他,而是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看到那原本坚硬的刀剑被纯璇如切瓜砍菜般砍断,枫阵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手贱去碰颜孝正的剑。
杀手一愣,抽出腰间的短剑,又重新围了上来。
他们本来占着人数多,时间一长,顾徽肯定坚持不住,可现在失去了人数优势,为了对付顾徽和他的那几个护卫,他们也受了不少伤,没过几招,这些人便渐显败势。
一人倒下,像是一个信号,接二连三地有人倒下,剩下几人都像是受了刺激,越战越猛,完全不惧生死,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
突然,林中又有一个身影现了出来,以鬼魅的身影靠近枫阵,枫阵似有所感,转头看见一人举剑向自己砍来,想躲已是来不及。
一剑砍下,砍在了枫阵的手臂上,他又举起剑,往枫阵的心脏处刺去。
枫阵慌乱之下,踹了马肚一脚,马儿受惊,撒腿就往远处跑。
手臂上还在流血,马儿却根本不听话,枫阵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甩下来。
饥饿、疼痛,混杂着各种感受,枫阵只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马儿终于停了下来,他却没有力气再抓住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枫阵很想睡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双眼缓缓闭上,背靠石壁,沉沉睡去。
☆、第 10 章
醒来之时,背后不是冰冷的石壁,下方也不是坑坑洼洼的道路,而是带着熏香的软塌,受伤的手臂被包了起来,整个人仍旧绵软无力。
颜颐拿了软枕,让他靠着,喂他喝粥。
喝完粥,枫阵道,“季乱如何了?”
“他伤得比你严重,现在还没醒,不过性命无大碍。”
沉默半晌,枫阵又道,“我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如何奇怪?”
“梦中有人对我说东陵碑要裂了。”
颜颐微微蹙眉,“我昨日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东陵碑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几日太累了。”
“他还说东陵碑下镇压着数十万亡魂。”
“这里以前是古战场,死伤无数,东陵碑就是祭奠这些士兵的悼文,你会梦到这些也不奇怪。”
枫阵躺在床上安分休息了一日,次日,听闻顾徽苏醒,他抬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跑去看顾徽,那日,刺客只伤了枫阵的手臂,而腿是枫阵从马上跌下,自己摔伤的。
“对不起,我食言了。”
刚踏进门,枫阵还没开始安慰顾徽呢,就听顾徽来了这么一句,他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顾徽在指什么。
前日,顾徽答应给他买吃的,早早便离开,买了烧鸡、烤羊和几样下酒小菜,还买了几壶酒,酒在刺客袭击的时候,摔在地上,烧鸡和烤羊早成了串串,千疮百孔。
只是顾徽如今全身包着绷带,居然还想着食物的事情,让枫阵苦笑不得。
“食物没了无妨,你的身体要紧。”
“蕴容,你的手?”
“手臂上被砍了一刀。”
“那你的腿?”
枫阵支吾道,“那是我摔的。”
枫阵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不过并没有提起那个梦的事情,接着他问道,“你可有得罪什么人?”
就算有,也没多少人敢派人刺杀顾家的人。
“想不起来,我确实和不少人有过矛盾,但还不至于要杀我,而且那些人像是受过严格训练,不是随便能找到的杀手,我问过是何人派他们来,他们一句话也不肯透露,口风很严,”顾徽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说话语调也慢了很多,“对了,还有没有活口?”
“全死了,是死士,从剑法上看不出门路,衣物和身体上都没有标记,”颜颐道。
枫阵在顾府又休养了几日,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手臂上的伤也只是皮肉伤,前几日看着惨,绷带一拆,又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君。
这天早上,枫阵正在顾徽屋内和他谈论书道之事,说了几句,便发现顾徽心不在焉,问了才知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