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殿下。”崔嵬忍不住蹙眉,“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只是不敢相信本王会打猎,还能带些东西回来。”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从崔嵬身后伸过,将那个记录的册子拿起瞧了瞧,忍不住侧目看了崔嵬一眼,“小侯爷还真是大方,一个不留都要算在本王名下。”
“事实本就如此。”崔嵬习惯性地扭头想要看着严璟的眼睛答话,但方一转头,就对上严璟那双清冷的凤眸,莫名想起自己方才关于这人容貌的胡思乱想,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猛地转回了头。
严璟被他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耳根竟然隐隐地红了起来,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但眼下还有旁人在,严璟并不想与他过多计较,转回视线便又恢复了一脸冷然。
他抬手将那张染了墨的纸撕了下来,将册子重新递还给了那个礼官,轻哼了一声:“毕竟是要呈给父皇的东西,大人还是小心点好。”
那个礼官机械性地接过册子,目光从严璟和崔嵬脸上来来回回地看过,不太明白这二人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正茫然间,严璟抬手轻轻敲了敲桌案:“继续吧,莫耽误了本王的时间。”
那礼官慌忙拿起笔,低头写了两个字又抬头看向严璟,这才发现他身后的马上也拴着东西,
忍不住道:“殿下马上这只也是……”
严璟朝着崔嵬看了一眼,低头捏了捏手指,漫不经心地回道:“我哪有这个本事,那只嘛,是宣平侯的手笔。”
崔嵬扭过头去看严璟:“这鹿是……”
严璟却只是朝他耸了耸肩:“虽然说是送给本王的,但毕竟还是侯爷猎到的。就像侯爷说的,事实本就如此,没什么可推脱的。”
那礼官一脸茫然,他看了看严璟,又看了看崔嵬,而后又看向二人身后的马匹,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抓耳挠腮后,低下头边写边喃喃道:“瑞王殿下马上的猎物是侯爷的,侯爷马上的猎物是殿下的。”
严璟翘了翘唇,满意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他漫不经心地抖了抖袖口,回转视线看向不远处,“差不多要开宴了,本王就先告辞了。”
崔嵬咬了咬下唇,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干脆微微躬身,朝着严璟施了一礼,看着他牵着马慢慢地走远。
暮色西垂,将天边的云朵染成了绚烂的一片,严璟的背影在夕阳下莫名地多了几分落寞。
营地上已经备好了宴席,从围场四周回来的文武百官陆陆续续入席。严璟目不斜视地从三三两两闲聊的人群中走过,径直在自己位置坐了下来,一如往常一般。
偶尔有人抬眼看见他,也只是微微躬身以免失礼,却并无人开口询问瑞王殿下今日都猎到了什么好东西。毕竟按照惯例,有些事不用问也会知道结果。
所幸严璟也并不在意。
片刻之后,崔嵬也终于从礼官那儿过来,与严璟一样孤身一人从人群之中走过,但与严璟不同的是,这些人并不是不想与他搭讪,只是不敢。
一整日看下来,这个宣平侯倒是与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同样的与今日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严璟瞧着他在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才收回目光,伸手拿起案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突发奇想地朝着刚刚落座的崔嵬举了举,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第十八章
严璟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刚刚落座的崔嵬整个人愣住,他还没想好瑞王这杯酒是何意,自己应该如何回应,手已经先去拿自己面前的酒壶,可酒壶刚刚拿起,再一抬眼发现那边严璟已经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收回了视线,神态自若地倒了另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就仿佛刚才那一个瞬间的动作都只是崔嵬的幻觉。
崔嵬捏着酒壶的手顿住,十分诧异地又看了严璟一眼,见对方真的再没有看向自己的意思,更觉得一头雾水,实在是想不通这瑞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抬起头就看见崔峤与严承携手而来,在主位之上落座。
不管众人方才在做些什么,又或者在聊些什么,在此刻都安静下来,崔嵬也不再纠结严璟的事,放下手里的酒壶,跟着众人一并起身施礼。
严承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微微侧头看见身边的崔峤坐好之后,才点了点头:“免礼。瞧着众卿的表情,看来今日的收获应该不错。朕倒要瞧瞧,今日哪位爱卿能拔得头筹。”
话落,抬眼看向下首侍立的礼官,那礼官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朝着严承与崔峤施了一礼,而后展开了手里的册子。
严璟在重新落座之后,便又抓起了案上的酒壶,其实平日里他也没有多好酒,但像今日这种注定与他没有什么关系的场合,除了喝酒,还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礼官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拖拉无趣,严璟一面慢吞吞地喝着酒,一面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还有跟在名字后面的一长串的猎物,然后发现自己一个都没记住。
但看起来今日的围猎大家还都挺用了心,严璟突然笑了一下,也包括自己。他抬起头,视线从那些人脸上慢慢扫过,第一次有些期待待会自己名字出现的时候,这些人又会有怎样的反应呢?
严璟莫名地觉得那样的场景一定十分的有趣。
“宣平侯崔嵬,野鹿一只。”
听见熟悉的名字,严璟忍不住朝着那人看去,发现对方正撑着下颌目光涣散地看着地面,连被念到自己的名字都没有一丁点的变化,思绪显然早就不知飞到了何处。
其他人的反应倒是要比崔嵬这个当事人大的多,很显然,他们都想瞧瞧这个勇冠三军的少年侯爷今日会有怎样的收获,却发现这礼官念过这一句后便将手里的册子翻了页,竟是已经结束了?
连带严承都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礼官:“宣平侯今日,就只有那一只野鹿?”
礼官捏着册子的手紧了紧,转头朝着崔嵬瞧了一眼,崔嵬听见严承的声音总算回过神来立时起身,躬身回道:“是,陛下。”神态自若,就仿佛根本不觉得这有何问题。
严承此刻更是诧异,眉头也忍不住蹙起,正当他还要开口时,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掌覆在手上惹得严承微微侧目,崔峤面上带着盈盈笑意,缓缓道:“陛下难道忘了,方才阿嵬还抓了只兔子给臣妾呢。”
严承凝神看了她一会,旋即大笑,而后朝着礼官抬了抬下颌:“继续。”
崔嵬又施礼,重新落座。周围众人面面相觑,哪怕心中疑虑重重,但毕竟严承已经发话,也无人再敢出言质疑。
严璟微眯着眼,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崔嵬,又看了看旁人各异的神情,就好像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勾起唇轻轻笑了起来。
但很快,他就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笑意,因为几乎是下一刻,礼官就念到了他的名字。
在以往的这种场合里,瑞王严璟的名字一般是不会出现的,毕竟即使念了,也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名字,多多少少有点有损皇家颜面。因而此刻听见瑞王两个字,众人皆诧异至极,尤其听见其后跟着的那一长串的猎物及数量,更有几个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平心而论,今日围猎也算得上是能人辈出,严璟猎到的也不过是些山鸡、野兔,虽然数目不算少,但若与其他人相比,其实仍是不值一提。
但关键是,那个人是瑞王啊,那个百无一用的草包,今日居然能猎得这么多的东西?这围场今日的风水也未免太好了些吧?
严承却只是伸手摸过酒盏,轻轻饮了一口,略一沉吟:“都念完了?”
“是,是的,陛下。”
“众卿今日果然收获颇丰,只不过,拔得头筹的还是琮儿,”他微微抬眼,轻轻笑道,“看来今日这赏赐还是琮儿的了。”
众人纷纷附和:“应当应当,二殿下年少有为,武艺超群,该得如此。”
严琮在一众夸赞声中依旧一脸宠辱不惊,他施施然起身,先行一礼,而后才微笑道:“这个赏赐儿臣实在是受之有愧,这围猎可不仅仅是跟骑射技艺有关,运气也十分的重要。比如今日宣平侯虽只猎到一只野鹿,在场的诸位又有哪个敢说自己武艺高于侯爷呢?”
严琮说着,扭过脸朝着严璟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道:“其实要儿臣说,对比往年围猎,皇兄今日进步着实不小,这赏赐不如就给皇兄,以示鼓励。”
严璟就知道,自己今日是没办法安生地坐在这里,悄悄地喝完这顿酒。他这位弟弟可是厉害的很,三言两语间,既表现了自己的高品节,又成功的让在场的诸位将注意力转到崔嵬与自己身上。看来他仍是对方才撞见自己与崔嵬一起的事耿耿于怀,但先前的交锋又没探究出什么,索性挑明到众人面前,看看他二人的反应。
不过,这种事也为难不了严璟。
他放下了握着酒壶的手,微抬下颌看着严琮:“二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有数,若真的领了这赏赐,也实在太讽刺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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